七月十五,酉时三刻。
林夏攥着怀里的牛皮纸袋,指节发白。她跟着带队的陈默站在市第三人民医院后门,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顺着风往领口钻。门楣上救死扶伤四个鎏金大字早被雨水泡得斑驳,墙根青苔爬成深绿的网。
到了。陈默抬腕看表,黑色工装裤脚沾着草屑,七点整,最后一班120送来个昏迷孕妇,之后急诊科突然断电,值班护士说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穿蓝布衫的女人。
林夏喉结动了动。三天前这里开始出怪事:住院部七楼妇产科连续七起孕妇突发心悸,监控里她们床头的电子钟全跳成00:00;太平间管理员老张头说停尸柜半夜会自己开,裹尸袋滑出来,在地上排成歪歪扭扭的字。
市局接手前,消防和120都出过现场。陈默推开门,消防说是电路老化,120说孕妇是妊娠高血压——但老张头今早被发现吊在停尸房梁上,脚离地三尺,绳子勒进皮肉里,手里攥着半张挂号单。
林夏凑近看陈默掌心的纸片。泛黄的硬纸边缘焦黑,上面印着市三院妇产科专家号,姓名栏糊了血渍,只能认出字。
死者周淑兰,四十二岁,本地纺织厂退休女工。陈默把挂号单收进证物袋,她儿子在派出所做笔录,说老太太最近总念叨对不起那个没出生的娃
走廊顶灯滋啦作响,忽明忽暗。林夏摸出配发的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墙面,停在一排小脚印上——不是血,是湿的,像有人刚踩过泥水。
三楼。陈默突然停步,别出声。
他们听见了婴儿哭。细细的,带着哭腔,从妇产科病房方向飘过来。林夏的后颈窜起凉意,这声音不似活婴,倒像...录音机卡带似的循环。
陈默抽出腰间的战术刀,刀身刻着细密的朱砂符,你跟紧,别碰任何东西。
市局特勤处地下指挥部,冷白灯光照得满墙档案发蓝。林夏盯着投影屏上的癸未年异常事件统计图,七月十五那栏标着刺目的红。
我们组叫镇灵科陈默调出三院平面图,归市政法委直属,专处理官方无法归类、但威胁公共安全的超自然事件。你刚从警校毕业,之前在刑侦实习,组织觉得你抗压能力不错。
林夏攥紧笔记本:所以...刚才的哭声...
不是幻觉。技术员小吴敲键盘,三楼妇产科走廊的声呐仪捕捉到持续23秒的次声波,频率19赫兹,和人在极度恐惧时的脑波共振。他调出监控截图,画面里穿蓝布衫的女人背对着镜头,长发遮住脸,这是老张头死前三小时,监控拍到的。
林夏胃里翻涌。蓝布衫女人她见过——在太平间外的窗户上,水汽凝出模糊的人影,和监控里这个几乎一样。
查到了。档案员递来牛皮箱,三院七十年代是市妇幼保健院,1978年关停过三个月。箱子里滑出泛黄的病历,当时有个护士叫周淑兰,因为给难产孕妇违规注射催产素,导致一尸两命。孕妇家属闹到卫生部,周淑兰被开除,第二年投井自尽。
病历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扎麻花辫的年轻护士抱着襁褓,笑容温婉。底下批注:遗孤未寻到,疑被送养。
今天自杀的老太太,就是周淑兰。陈默合上档案,她身份证显示1949年生,和档案里的护士同岁。
窗外炸响惊雷。林夏突然想起老张头手里的挂号单,字下面,是不是该有个?
子时,三院妇产科病房。
林夏跟着陈默摸到七楼,走廊地砖缝里渗着黑水,像血。尽头那间病房虚掩着,里面传来规律的声——是电子钟,正跳动着03:15。
315。陈默低语,1978年事故发生在3月15日。
推开门,病床上躺着具孕妇遗体,面色青灰,腹部隆起如鼓。她手腕戴着电子手环,显示患者:王秀兰,孕38周,胎心监护异常。床头柜上摆着周淑兰的老照片,相框边压着张纸条:阿姨,我来陪你了。
王秀兰是今早送来的孕妇。小吴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她丈夫说,她最近总梦到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求她帮忙,说我的孩子没见到天日
陈默点燃三柱香,插在窗台。青烟盘旋着升向天花板,突然拐了个弯,直往墙里钻。林夏看见墙皮簌簌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显形了。陈默从包里取出桃木剑,当年她为了救难产的主任夫人,用了禁忌的催产素。主任夫人活了,但她接生的孕妇大出血,一尸两命。她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自杀的。
蓝布衫女人从墙里走出来。她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襁褓。林夏这才发现,她的双脚没有影子。
我要见我女儿。女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们说我女儿被送养,可我找了一辈子...现在她又来索命...
陈默剑尖挑起一张黄符:你害了一条命,现在这条命来找你,天经地义。但你放过了无辜的孕妇,说明还有悔意。
女人突然跪下来,襁褓掉在地上。蓝布散开,是个褪色的布娃娃,左眼用黑线缝着。林夏看见娃娃背后写着周小满——和档案里周淑兰的遗孤名字一致。
小满...我找了你四十八年...女人伸出手,指尖穿过娃娃,他们说你被送到南方,可我...我死了都没找到...
陈默将符纸贴在墙上,画出镇灵阵:你本应入轮回,但执念太深成了怨灵。我们帮你超度,但你要保证不再纠缠活人。
他掏出周淑兰的骨灰盒——早上从老张头家找到的,你女儿去年去世了,在南方当护士。临终前托人把骨灰送回本市,说要找妈妈。
女人愣住。林夏看见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骨灰盒打开的瞬间,一道白光从她体内飘出,融入盒中。
走吧。陈默合上骨灰盒,去该去的地方。
三天后,市三院恢复营业。妇产科走廊重新刷了白漆,电子钟再也没跳过00:00。
林夏整理完最后一本案卷,在处理结果栏写下:怨灵周淑兰因执念滞留人间,经沟通已释怀,随骨灰往生。建议联系南方民政部门,协助寻找周淑兰养女周小满亲属。
陈默敲了敲她桌面:下周跟我去省里培训,镇灵科要扩编了。
窗外阳光正好。林夏望着楼下抱着骨灰盒离开的老人——那是周小满的外孙女,捧着外婆的遗骸,终于和四十八年的遗憾和解。
她合上档案,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哭声,是婴儿的笑声,轻轻的,像一片落在心尖的羽毛
注:镇灵科档案编号GZ-2023-0715,存于市政法委地下指挥部第七档案室,严禁无关人员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