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依序行礼报名,自此主仆名分既定。
倪二家中灯火通明。
倪二、王青、李泰围着张龙,盯着他身上的六品武官服啧啧称羡。王青跺脚道:早知当年跟着二爷出征,如今说不得也能混个官身!李泰也盯着张龙腰牌直咽口水。
倪二拍开二人笑骂:就你们这三脚猫功夫,战场上早成孤魂野鬼了!当年若非张龙兄弟有真本事,二爷会带着他们出生入死?转头又问:可曾回家看看?你爹娘这两年没少念叨。
张龙解下佩刀笑道:张虎在府里当值,我偷空来瞧瞧兄长们。提什么官不官的,跟着二爷还怕没前程?眼下正要告诉诸位,二爷即将掌管五城兵马司,正缺得力人手——
话未说完,王青已跳起来嚷道:哥哥放心!咱们这条命早就是二爷的!当年不过街头混饭吃的破落户,如今连你们都当官了,谁不眼热?说着狠狠捶了李泰一拳,两人相视大笑。
倪二咧嘴一笑,扬声道:俺老倪从前就看出二爷不是等闲之辈,二话不说跟定二爷,瞧瞧如今二爷发达,咱兄弟几个也能跟着享福!
李泰斜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瞧把你得意的,那是二爷自己有本事,与你何干?
倪二浑不在意,转头对张龙笑道:赶紧回吧,这两年你爹娘可惦记坏了。
张龙含笑点头:成,那我先回去,改日咱们再聚!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满脸艳羡的倪二几人。
城南平山街幺儿胡同的老张家,自从两个儿子上了战场,老两口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儿子有个闪失,晚年无人送终。
张龙熟门熟路走到胡同口,望着熟悉的街景恍如隔世。当年离家时还是个街头混混,如今却身着官服荣归故里。正感慨间,忽见迎面走来个中年妇人,忙笑着招呼:李大娘,好久不见!
李大娘抬头见是个官爷,慌忙行了个礼:军爷好!虽说不清是什么官职,但肯定不是普通士兵。
张龙一愣,低头看看身上官服,失笑道:李大娘,我是老张家的大儿子,您认不出啦?
李大娘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哎呦!真是张家小子!从前游手好闲的,街坊们都不待见,老大不小连媳妇都没娶上。听说前两年兄弟俩去投军了,看这身打扮是当官了?
可不是,张龙挺直腰板,如今是六品武官。
六品?那比县太爷还大呢!李大娘咂舌道,可算出息了!快回家吧,你娘这两年没少为你们兄弟掉眼泪。
张龙归心似箭,抱拳道:那我先回,您忙!
望着张龙远去的背影,李大娘感慨:老张家这是要翻身!
没过多久,张龙站在自家门前。破旧的院门与离家时毫无二致,他颤抖着手叩响了门环。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张龙一听便认出是妹妹张大丫的声音。当年兄弟俩离家时,小姑娘才六岁大。
张龙定定神,朝院内喊道:大丫,是长兄回来了,快开门!
木门一声打开,探出个圆脸小丫头。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泛黄,待看清来人后,双眼顿时发亮,扭头往院里嚷:阿爹!阿娘!大哥回来啦!话音未落,人已蹿进里屋,只剩张龙立在门前失笑。
张龙苦笑着跨进院子,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双亲。他跪倒,喉头发哽:儿子不孝,给二老磕头!
张母颤抖着手拉起长子,目光却不住往门外瞟。没瞧见次子的身影,她身子晃了晃,声音发颤:龙儿...虎儿他...
张龙赶忙搀住母亲:二弟当值脱不开身,过些时日就回来看您。见母亲将信将疑,他又笑着补充:我们兄弟如今都是六品武官,在二爷麾下当亲兵队正呢!
张母这才注意到长子身上的戎装,又惊又喜:当真做官了?想到两个曾经游手好闲的混账儿子如今竟有了官身,胸中浊气尽吐,连脊背都挺直几分。
咳咳!张父打断老妻的遐想,让孩子进屋说话。
张母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对对,娘欢喜糊涂了。老头子,你去割肉打酒,今晚咱们提前过年!
有肉吃喽!大丫拍着手在院里蹦跳。
张父搓着手讪笑:我兜里空着呢......
张龙大笑着解开包袱:儿子这儿有。这两年跟着贾二爷当差,赏银俸禄攒下不少,如今总算能让爹娘享享福了。
张父乐呵呵地接过布包,拆开一看,险些把包裹甩出去——厚厚一沓百两银票,粗粗一算竟有五千余两。老庄稼汉何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被儿子吓得直哆嗦。
张母劈 ** 过包裹,看清后也慌了神:龙儿,这些银子莫不是...你可不敢做那掉脑袋的勾当!
张龙忍俊不禁:娘且宽心,这都是儿子拿命换来的。有军功赏银,更有二爷的恩赏,您只管使唤。说罢把银票往母亲手里塞。
张母这才踏实,眼角笑出细纹:我儿出息了!这银子娘替你收着,来日说亲买房都用得上。转眼又摸出块散碎银子扔给丈夫,嗔怪道:死老头子还傻站着?赶紧割肉打酒去,饿着我宝贝儿子仔细你的皮!
饭桌上其乐融融,张母夹了块肥肉搁儿子碗里:龙儿,如今你算几品官?张父也停了筷,竖着耳朵等答案。
六品武职。张龙话音未落,张父地拍案而起:县太爷才七品!激动得满脸通红,咱老张家真是祖坟喷火了!
张母瞪了丈夫一眼,转头叮嘱儿子:二爷待你们兄弟这般厚道,可得把忠字刻在心上。若敢起歪心思...说着抄起了炕笤帚。
张父也绷起脸:老大记着,咱们张家宁可饿死,也不能做那没良心的畜生!
爹娘放心。张龙肃然起身,我们哥俩的命都是二爷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这条命就是二爷的!字字掷地有声。
宁国府后宅。
贾珺刚从外头回来,小红便捧着热茶迎上前。才坐下,两个小丫头就牵着手蹦进来。小角儿嘴快:二爷!荟芳园比年画还好看呢!几日相处下来,俩丫头早没了初时的拘谨。
小红板着脸数落:整日疯跑,哪还像伺候人的?今儿罚你们扫院子!
炒豆机灵地凑上来:好姐姐别生气,我们这是去认路呢。往后给二爷跑腿传话,总得知道哪条道近不是?说着麻利地给贾珺捶起肩来。
小红瞧着两个俏皮丫头心生欢喜,轻点小角儿脑门笑嗔道:你这机灵鬼,舌灿莲花的小滑头!
贾珺正品着香茗看丫鬟们玩闹,忽见林之孝媳妇进来禀报:二爷,府里已收拾妥当,明日正是吉日,可要接老太太过府?
贾珺颔首道:甚好,明日便迎母亲入府。
次日拂晓。
贾珺之母身着华贵诰命服,由儿子搀着立于宁国府朱门之前。望着巍峨府邸,心头激荡——哪曾想珺儿竟有这般造化,成这深宅大院之主。
过了二门,仆妇们纷纷行礼,这般尊荣让她恍若梦中。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正院,方才惊醒,暗赞果真国公府气派非常。
待珺母于正厅落座,八名丫鬟齐齐跪拜: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太慈祥抬手:快都起来罢。丫鬟们依次列于其后。
贾珺笑说:这些丫头专程伺候母亲,稍后请母亲赐名。珺母握着儿子手笑道:都听我儿的。
稍后贾珺引母亲熟悉宅院,回屋后道:荟芳园景致颇佳,母亲闲时可游赏解闷。儿子再请戏班来,在天香楼听曲也是一乐。
珺母满面春风轻拍儿子:好好好,往后就享我儿的福了。又思忖道:可要去拜见西府老太太?贾珺劝道:母亲初来,歇息一日再去不迟。
老太太却摇头:礼不可废,莫叫人笑话咱们不知规矩。贾珺只得应允:那便依母亲。
荣庆堂内。
贾母正与王夫人、薛姨妈闲谈,鸳鸯进来通报:老太太,东府珺二爷携老夫人来访。贾母欣然而笑:快请进来!
不多时,贾珺搀着母亲走进荣庆堂,先向贾母行礼问安:老祖宗万福!
贾母含笑抬手:快别多礼,都是自家人。
珺母起身,由贾珺扶着在左侧首位坐下,温声道:本该早些来给您请安的,被府里事务耽搁了,还望老祖宗莫怪。
贾母笑容慈祥:这是哪里话?你给咱们贾家养出这般出息的好孩子,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王夫人盯着珺母身上那身超品诰命服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好歹是皇妃生母,如今却只得个五品宜人的封号,与眼前人相比简直云泥之别。薛姨妈更是妒火中烧,恨不能把贾珺认作自家儿子。
几个小辈上前行礼,三春福身道:给五嫂请安。珺母笑着摆手:快起来,得空来我们府上玩。说着命人送上见面礼。
轮到黛玉行礼时,珺母眼前一亮。只见她身着月白海棠织金纱裙,素颜清雅宛若谪仙,当即起身握住她的手对贾母道:这就是敏姑妈家的黛玉姑娘吧?果然气度不凡,老太太好福气。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正是呢。我最疼的就是敏儿,偏她走得早,只留下玉儿这点骨血。
黛玉听提及亡母,眼圈顿时红了:外祖母......
珺母心知这是未来儿媳,柔声安慰:好孩子别伤心,如今有老太太疼你,我也疼你。常来府里走动,缺什么只管让珺哥儿去办。
黛玉羞红了脸:谨记太太吩咐。
第
珺母本与贾府众人交情不深,略叙片刻便回了宁国府。
次日清晨。
贾珺给母亲请安后,带着丫鬟小角儿和炒豆往荣国府去。
刚过两府相连的小门,便瞧见养蜂夹道旁蹲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正偷偷拭泪。
小角儿连忙上前搀起小丫头,愤愤道:“小吉祥,是不是环三爷又给你气受了?他一个爷们总为难小丫头,实在不像话。”
小吉祥慌忙擦干泪痕,伸手掩住小角儿的嘴:快别说了,主子再不好也是主子,哪轮得到我们下人议论。叫人听见可怎么好。
贾珺瞧见这丫头生得有趣,圆脸上趴着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只是身子单薄得可怜。他记得这是赵姨娘身边的小吉祥,常年跟在贾环身边的。
小角儿和小吉祥年岁相仿,在府里常在一处玩耍。见好友受委屈,小角儿气不过道:环三爷专会欺软怕硬,太可恶了。炒豆也在旁边使劲点头,挥舞着小拳头附和。
小吉祥没留意远处的贾珺,急得直跺脚:你不要命啦!奴才背地里说主子闲话,让管家们知道要被 ** 的!
小角儿叉腰道:我才不怕他!忽然眼珠骨碌一转:不如我去求珺二爷,把你要到东府来?
小吉祥眼睛刚亮起来又暗下去:哪有这般容易...珺二爷未必愿意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