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正值梅雨季。
马车在路上掀起泥泞黏在车轮上,车子越走越慢,马儿是越走越累。
傅琳站在树荫下,看雨落如雾。
如果她不是行人,而是江南某处城中踏青的女子,想必就算被一场雨留在此地也不会觉得烦忧。可她不是,她是倒霉的赶路人,为什么下雨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问的好,因为行至江南,几乎每一天都在下雨。
细雨,毛雨,暴雨,雷阵雨,总之一天不下一场好像都对不起江南二字。
问过当地人,说是江南入春就是多雨,这反而是好事,因为春耕后就是需要这么绵绵不断的雨水来灌溉农田。
说实话,这样的天气,她真的很想找一处靠窗的茶馆,捧着热茶吃着点心听说书人说书。但是她不能表现的过于慵懒,否则林拓就要在她耳边叨叨,说军务要紧,不能耽搁。
而此时,林拓就穿着蓑衣蹲在路上将车轮上的淤泥刮去。
沈瑞明刮另外一边的。
傅琳闲来无事,想起之前为了方便记日,买过一本月历。从包袱里掏掏,果然瞧见只撕了两页的月历,她抿唇,翻到对应的日子。接着便是眼睛一亮,冲进雾水里,将满是油墨味的月历怼在林拓的脸上。
“你瞧,钦天监编制的月历上说了,今日忌出行!前面就到青陵县了,咱们休整一番再走吧!”
林拓往后退了半步,一脚踩进泥水里,差点沾了一身污渍。待他站稳,视线凝聚在福公公手上的那本月历上。
【宜忌】上书:
宜:沐浴、扫舍、纳财、安床
忌:出远门、赴任、嫁娶、破土
【今日趋避】:
方位:喜神东南,财神正南,煞神西北
趋吉:居家静养为上,可理内务,诵经祈福
避凶:勿跨城门,勿渡江河,远行必生阻滞
林拓沾满泥巴地手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额头,有些迟疑的问:“这…好吧”
傅琳喜笑颜开,十分贴心的问道:“林大哥累了半日了,可需要我来帮忙?”
林拓取了帕子,将手上的泥泞擦去:“你来的不巧,这方刚刚弄好”
傅琳更是笑的如花似玉,叫林拓不敢直视。
林拓在心中暗想,上次随皇上出宫时,福公公换上女装才能瞧出是个女子。难道是自己对福公公有了固有思想?怎么这次她穿着一身男装,还束了发,自己还下意识觉得是个女子?
傅琳哪里还管林拓怎么想,她找了块石头,三两下将靴子底下的泥巴刮去,赶忙呼朋唤友的喊着小林子和景平上车。
青陵县近在眼前,她这就要去吃茶,听书,再点两个煮茶的小娘子,做个茶饮好生品一品。
都说江南的茶好,只是还没到清明时节,不知道初春的茶味道如何。
傅琳心满意足的歪在座位上,长发随着动作落在肩上,十分肆意潇洒。她不知道,西北方向的煞神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虽细雨纷飞,但街上举伞人甚少,此地的百姓似乎对这种雨习以为常。街面上仍旧是人声鼎沸,绣坊门口挂着五彩斑斓的长绸,随风飘荡着,隐约能瞧见上头用线绣出的门头名。
酒肆里传出猜拳行令的笑声,隔壁刚出炉的汤包冒着热气,雾气在细雨中飘散升空,瞧得人心中暖意升腾。
银楼的掌柜正笑着招待一对老夫妇,巷口缩着一位贩卖糖葫芦的老者,那屋檐茅草长,正好将他周身挡住,不叫细雨淋湿。
路过的红衣稚童拽着娘亲的衣袖撒娇,想要买下那溜红的山楂果子,甜甜嘴。
傅琳探着脑袋,随马车瞧街景,这么溜达到一处五层酒楼,她忍不住出声:“沈大哥!咱们住这吧!”
在古代,五层的楼可是少见。
都说江南富裕,果然不同凡响,小县城都有五层楼,那府城岂不是能见到更高的?
她顿时对前路十分期盼,今夜她就要在此地下榻!别的不说,就住第五层!
沈瑞明的声音从帘外传进:“是不是有些太张扬了,此地不妥”
傅琳还想再辩两句,就听林拓甩马鞭的声音。
马车忽的加速,赶往下一处住所。
这一举动惹得车厢里的人忽的往后扬去,傅琳一肚子话都没处可说了。探着脑袋,十分不舍的瞧着五层小楼逐渐远去,最后马车停在了一处瞧着老旧,但也有三层的客栈外。
傅琳前脚下了马车,林拓后脚就将马套下了。
待到客栈里的跑堂出来迎客,客人已经自己将马匹往后院牵了。
傅琳噘嘴,有些不满的问沈大哥:“这是防谁呢?我又没说就非要住那酒楼”
沈瑞明很想用上一次住店,以及上上次住店举例。但此次行程是他们都是随行者,福公公才是主要人物,他不敢妄言。
只用死板板的脸说出死板板的话来:“上头说了…”
“是是是…要低调行事,我知道了”傅琳听这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她不在意的摆摆手,扭头对跑堂的说:“要五间上房,另外给我买上二十个前街的小春汤包来”
天知道她路过那家汤包店时,香气扑了她一脸,差点馋的哈达子都要流下来了。
京都没有汤包,都是板实的面做出的包子,吃多了噎人。
银子落袋,跑堂的脸都要笑歪了:“咱们这只剩三间上房了,客官要不…”
傅琳很好说话,指了沈林二人和两个文书太监道:“劳烦您四位受累,今夜住次等房吧”
她发话了,谁敢说不呢。
反正次等房也不错,床铺桌椅洗漱用品也都齐全,只不过是空间上比上等房要差一些。
他们一行人出门在外,一直都是傅琳单独住一间,其他八个人两两同屋。和傅琳想的一样,这一趟出门在外没带皇帝,走的十分安稳。
出来有八九天了,别说杀手劫匪,就连嚣张跋扈之人都没见到一个。搞得她随身绑着的匕首都只能大材小用,拿来削去鞋底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