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瑶安堂巷口,槐花正开得盛,甜香混着煎雪莲膏的药味飘得老远。苏瑶蹲在青石板上,给张嬷嬷缠脚踝的纱布 —— 老嬷嬷今早去井边挑水,脚滑崴了,被街坊扶来的时候,脚踝已经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小豆子在旁边踮着脚递药棉,圆脸蛋上沾了点药粉,还不忘絮絮叨叨:“张嬷嬷您慢些动,这药膏是姐姐昨天熬到半夜的,您敷三天,保准能下地择菜。”
围着的街坊都笑。卖鸡蛋的刘大婶往苏瑶手里塞了个温乎的鸡蛋:“姑娘也补补,天天义诊到晌午,饭都顾不上吃。” 巷口卖糖人的陈老汉也挤过来,把一个裹着油纸的兔子糖人塞给小豆子:“给娃的,昨儿他还说想要个兔子,今儿特意捏的。” 小豆子攥着糖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 自苏家昭雪、瑶安堂开了义诊,这巷子天天跟赶庙会似的,暖融融的。
“苏姑娘!苏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巷口突然冲进来个灰布衫的身影,是隔壁粮店的阿贵,他跑得气喘吁吁,裤脚沾着巷口的青泥,头发都乱了,一开口还带着哭腔,“小豆子…… 小豆子被人抓走了!就刚才,他去街口买包子,几个黑衣人突然冲出来,捂住他的嘴就往马车上拖,还…… 还留了张纸条!”
苏瑶手里的纱布 “啪” 地掉在青石板上,滚了半圈,停在刘大婶的布鞋边。她猛地站起来,指尖瞬间冰凉,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连声音都发颤:“纸条呢?阿贵你快拿给我!”
阿贵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麻纸,纸边都被汗浸湿了,上面用炭笔写的字歪歪扭扭,还洇了墨:“想要那小子活命,让新帝今日午时去太和殿退位,拥立废太子复位。敢报官,就等着收尸。—— 王显”
“王显!” 慕容珏刚从军营赶来,玄色披风还没解,接过纸条的手瞬间攥紧,指节都泛了白,“这个老狐狸!上月查藩王余党,他说自己咳得下不了床,原来暗地里在搞这套!”
王显是前朝的刑部侍郎,当年苏家被构陷,就是他带着人抄的家,还硬说苏父私藏北狄毒剂。上个月新帝要清算旧案,他突然递了辞呈,说要回乡养病,谁料竟是憋着坏水。
“午时……” 苏瑶抬头看了眼日头,辰时刚过三刻,满打满算只剩两个时辰。她想起今早小豆子蹲在药圃边的模样,还仰着小脸跟她说:“姐姐,等我学会熬雪莲膏,就帮你给张嬷嬷送药,省得你跑一趟。” 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不能慌,王显要的是陛下退位,小豆子是他的筹码,暂时不会有事。我们得想办法拖时间,还得找到小豆子藏在哪儿。”
秦风带着捕快赶过来的时候,还喘着气:“我已经让人去查城外的废弃宅院了,王显以前在西郊有个旧庄子,说不定藏在那儿。但午时前肯定查不完,要不…… 我们先应下他的条件,去太和殿谈判?拖到找到小豆子再说。”
“不行!” 新帝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他没穿龙袍,就一身素色常服,脸色却比平时沉了不少,“朕一退位,太后和藩王的余党肯定会反扑,老院判、阿福,还有苏家的冤屈,就都白算了!但小豆子不能有事,朕跟你们一起去,朕来当诱饵,引王显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 苏瑶赶紧拦住他,“王显就是要拿您要挟朝臣,您要是去了,他只会更嚣张。不如让我去,我是个医官,他说不定觉得我没分量,会放松警惕。我还能趁机看看小豆子怎么样了,找机会传消息。”
慕容珏拉住苏瑶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力道:“我跟你一起去。我是镇国大将军,王显多少会忌惮几分,不敢轻易动你。咱们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商量定了,众人立刻分工:秦风带着捕快往西郊赶,重点查王显的旧庄子;赵衍调了两百禁军,埋伏在太和殿周围的偏殿里,听信号行动;苏瑶和慕容珏则拿着草拟的 “退位诏书”,往皇宫去。
午时的太和殿,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照在金砖上,亮得晃眼。王显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朝服,手里攥着把弯刀,刀架在小豆子的脖子上。小豆子的嘴被布条堵着,尽管嘴唇勒得发白,还是使劲瞪着王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殿里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钢刀,烛火被风一吹,影子在墙上晃得吓人。
“苏姑娘,慕容将军,你们来得倒是准时。” 王显看到他们,脸上露出阴笑,笑声像破锣似的,震得烛火都晃了晃,“新帝呢?让他亲自来画押退位,不然我现在就宰了这小子!”
苏瑶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让声音平稳:“王大人,陛下已经答应退位了,但他怕您伤了小豆子,让我们先来看一眼。您先把小豆子放了,我们立马请陛下过来签诏书 —— 您看,诏书都带来了。” 她把手里的卷轴递过去一点,眼睛却盯着小豆子的脖子,那里已经有一道浅浅的血痕,看得她心口发疼。
“别跟我耍花样!” 王显的刀又往小豆子脖子上靠了靠,小豆子疼得浑身一颤,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跟苏瑶说 “别管我”。王显冷笑,“我知道你们调了兵,想趁机抓我!但你们别忘了,这小子在我手里,你们敢动一下,我就先让他见血!”
苏瑶悄悄从袖中摸出那个青釉小瓷瓶,指腹按在瓶塞上周 —— 里面是她早准备好的迷魂散,用雪莲汁调过,无色无味,一撒就能让人晕过去。她刚要往前挪一步,慕容珏突然开口,故意吸引王显的注意力:“王显,你在刑部当差那几年,也帮先帝判过不少冤案昭雪的案子,怎么就糊涂了?太后和藩王都死了,你就算逼陛下退位,能捞着什么?不过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你现在放了小豆子,我去跟陛下求情,饶你一条命,让你回老家养老,不好吗?”
“求情?” 王显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跟着太后这么多年,早就没回头路了!要么新帝退位,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秦风的声音撞进来:“王显!你藏小豆子的旧庄子被我们抄了!你的人都被抓了,你别再顽抗了!”
王显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变得疯狂起来:“好!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他说着,举起刀就往小豆子的脖子砍去。
“住手!” 苏瑶猛地扑过去,一把推开小豆子,同时拔开瓷瓶塞,将迷魂散往王显脸上撒去。王显被粉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也睁不开,手里的刀 “哐当” 掉在金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慕容珏趁机冲上去,一脚将王显踹倒在地,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别动!再动就废了你!”
殿外的禁军也冲了进来,把剩下的黑衣人都按在地上。苏瑶赶紧跑过去,解开小豆子嘴里的布条,抱着他检查伤口:“小豆子,你怎么样?疼不疼?姐姐来晚了,对不起……”
小豆子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苏瑶的眼泪,声音还有点发颤,却笑着说:“姐姐,我没事。我就知道你和慕容哥哥会来救我的,我一点都不怕。” 他手里还攥着个东西,摊开手心,是那个兔子糖人,油纸都破了,却还没碎。
王显被押下去的时候,趴在地上,看着金砖缝里的灰尘,嘴里不停地念叨:“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新帝走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王显,你本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却偏偏要走歪路,这都是你自找的。”
后来秦风说,他们在西郊的旧庄子里找到了小豆子的布鞋,还抓了几个看守的黑衣人,从他们嘴里问出了王显的计划 ——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是逼宫不成,就放火烧了太和殿,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傍晚的瑶安堂,药圃里的雪莲开得正好。苏瑶坐在石凳上,给小豆子的脖子涂药膏,小豆子手里攥着个刚洗好的青梨,递到苏瑶嘴边:“姐姐,你吃口梨,你刚才喊得嗓子都哑了。”
慕容珏坐在旁边,给他们剥橘子,笑着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王显被抓了,太后和藩王的余党也清得差不多了,街坊们能安心过日子了。”
苏瑶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有点后怕。这时新帝也来了,手里拎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枚金质的令牌,上面刻着 “护国医卿” 四个字。“这令牌你拿着,” 新帝把令牌递给苏瑶,语气很温和,“往后瑶安堂要是缺药材,或是有街坊受了欺负,不用绕弯子,直接让人进宫找朕。你救了小豆子,也救了朕,这是你该得的。”
苏瑶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也暖烘烘的。夕阳把药圃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小豆子拿着糖人在雪莲丛里跑,慕容珏在旁边看着,新帝站在石凳边,跟刘大婶聊起了今年的收成。
夜色渐深,瑶安堂的灯还亮着。苏瑶坐在案前,翻开母亲留下的《毒经》,在空白页上写道:“今儿个王显绑走了小豆子,差点吓破了胆。但好在有慕容、秦风,还有陛下帮忙,总算把人救回来了。娘,您说的对,医心不光是治病,还得护着身边的人。往后我会好好守着瑶安堂,守着这些街坊,不让他们再受欺负。”
慕容珏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暖暖的:“累了吧?早点歇着。往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这么大的惊吓了。”
苏瑶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刚才在太和殿扑过去的时候,她根本没顾上怕,现在静下心来,才发现肩膀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知道,以后不会再是她一个人了 —— 有慕容珏,有小豆子,有街坊们,还有陛下,他们都会一起守着这瑶安堂,守着这暖融融的日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毒经》上,母亲写的 “医心” 二字,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苏瑶轻轻抚过那两个字,笑了 —— 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