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
在第一根神经探针即将触肤的刹那，他并未躲闪，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抬手，用战术手套包裹的左手精准地擒住了那根细如发丝却足以刺穿颅骨的银针。
五指猛然收拢，蓝色电弧在掌心炸裂的瞬间，整条神经链接线被他从墙体接口处硬生生撕扯出来，断口处迸溅出粘稠的生化溶液和闪烁的电火花。
这仅仅是个开始。
几乎在同一帧画面里，他的右手已从战术靴侧抽出那把漆黑无光的特质军刀。
向羽的身体压至极低的重心，双足发力，不是直线突进，而是以一道违反物理直觉的锐角折线，悍然冲向控制台后的陈默！
“找死！”陈默的电子合成音里第一次染上了名为“惊怒”的情绪色彩。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残影。
实验室两侧墙壁中，更多神经探针如暴雨般激射而出。
但向羽的规避轨迹如同鬼魅，每一次变向都恰好在探针集群合拢的前一瞬掠过。
这不是简单的闪避，而是将对手的攻击模式、弹道轨迹、自身速度与空间位置进行了毫秒级的嵌套计算。
然而陈默的后手不止于此。
那三座培养舱的舱盖骤然开启，粘稠的营养液倾泻而出。
舱内三名本应意识模糊的测试者，竟同时睁开了空洞的眼睛，动作僵硬却迅捷地爬出舱体，赤裸的躯体上还连着断裂的管线。
他们以完全同步的步伐，面无表情地拦在了向羽与陈默之间，组成了一堵活生生的人墙。
向羽的刀锋在距离最前方测试者咽喉仅寸许处生生停住。
这些是无辜者，是被绑架、被改造的受害者。
陈默的冷笑声传来，“你可以斩断金属，撕裂程序，但你能对这些同胞挥刀吗？这就是人性，你们最大的弱点。”
向羽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瞬间改变策略，军刀划过一道弧线，不是斩向人体，而是斩向连接着三名测试者后颈的残余管线。
但陈默的操控更快，三名测试者如同提线木偶，以远超常人的协调性散开，竟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封死了向羽所有进攻角度。
“向羽！他的主要意识波动集中在控制台左下方第三子系统接口！那是他远程操控测试者和调集防御的次级节点！”
何婷婷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耳麦中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和键盘敲击的暴风骤雨声。
“我正在尝试强行切入那个节点的数据流，给你们制造干扰窗口！但需要时间，最多十秒！”
“太冒险了，婷婷！”袁野一边用捡起的重机枪扫射压制再度逼近的机器人，一边吼道，“他会反向追踪你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何婷婷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决绝，“袁野，如果我这边信号中断……”
“没有如果！你给我好好的！”袁野目眦欲裂，肩头的枪伤因为剧烈动作再次崩裂。
控制台前，陈默脸色微变，显然察觉到了数据层面的异常入侵。
“不自量力。”他冷哼一声，双手在控制台上操作更快。
实验室的灯光开始明暗不定，各种仪器发出紊乱的蜂鸣。
三名测试者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和不同步。
何婷婷正在用自己研发的反向干扰程序，强行冲击阵列对测试者的控制信号！
“就是现在！栀意！”向羽在三人合围的缝隙中，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一声低喝。
一直潜伏在侧翼仿佛仍在与残留意识干扰抗争的沈栀意，眼中骤然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刚才的挣扎、痛苦、失控，至少有七分是伪装，是为了让陈默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看似更具威胁的向羽和制造混乱的袁野身上！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栀意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一台倾倒的设备后闪出。
她根本不去看那三名测试者，直接冲向控制台下方那个闪烁着异常红光的银灰色核心接口箱！
陈默终于意识到了真正的威胁所在，他猛地转身，试图调动最近的防御机制，但何婷婷的干扰程序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阶入侵……核心协议遭到冲击……反向数据流注入……”实验室的警报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
陈默面前的数块屏幕瞬间被滚动的乱码和警告窗口覆盖。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双手狠狠拍在控制台上，试图强行切断何婷婷的链接。
遥远的国内，军科所地下研究室。
何婷婷面前的六块主屏幕全部泛红，刺耳的过载警报响彻房间。
“婷婷，断开连接！”袁野在频道里的吼声变得模糊不清，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
“再……三秒……”何婷婷死死盯着屏幕上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按下了最后一个组合键——“干扰脉冲，全功率释放！”
嗡——！
地下实验室所有灯光彻底熄灭了一瞬，连机器人的电子眼都暗淡下去。
陈默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摇晃，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意识冲击。
而就在这绝对黑暗与寂静的一刹那。
咔哒，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贴合声。
沈栀意半跪在控制台下方，手中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数据刺针，被她稳稳地用力地按进了核心接口箱上唯一的物理插槽。
刺针边缘的红灯急促闪烁三下，转为恒定的绿色。
“物理销毁程序，启动。”沈栀意低声说，如同宣判。
下一刻，毁灭的序曲奏响。
核心接口箱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电路过载的爆裂声。
猩红的光芒从箱体缝隙中疯狂涌出，迅速沿着所有连接线缆蔓延，如同血管中注入了沸腾的毒液。
墙壁上那些摇曳的神经探针集体痉挛、萎缩，然后无力垂落。
三台仍在活动的机器人突然僵直，眼中红光熄灭，轰然倒地。
最可怕的是陈默。
只见他抱住头颅，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那声音里混合着电子杂音和人类痛苦的嚎叫。
“你们……毁了……一切！”陈默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边的怨恨和即将崩坏的混乱。
“那就……一起……埋葬吧！”
他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狠狠砸向了控制台角落一个被透明护罩保护着的黑色按钮。
整个地下实验室猛地一震，如同巨兽在深处翻身。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天花板开始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块，然后是更大的混凝土块。
“自毁程序启动了！”袁野咳出一口带着灰尘的血沫，大吼道，“这鬼地方要塌了！”
“带上他们！快走！”向羽一刀割断三名瘫软在地的测试者身上所有残余管线，将他们推向袁野和沈栀意的方向。
其中两人尚有意识，发出虚弱的呻吟，另一人则完全昏迷。
沈栀意和袁野各架起一人，向羽将昏迷者扛在肩上。
他们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楼梯口方向狂奔。
身后，爆炸声连绵不断，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片追袭而来。
灯光彻底熄灭，只有紧急逃生指示牌微弱的绿光和身后火焰的红光映照着摇摇欲坠的通道。
陈默疯狂的笑声和实验室崩塌的巨响混合在一起，越来越远。
六十秒倒计时，在每个人心中疯狂敲响。
十五秒，距离裂缝还有三十米。不断有钢筋水泥砸落。
“快！快！”袁野嘶吼着，和沈栀意一起拖着几乎力竭的获救者拼命前冲。
十秒。
一声远超之前的巨响从下方传来，仿佛实验室的彻底湮灭。
他们脚下的地面猛然塌陷下去一大块！
跑在最后的向羽脚下一空，但他反应极快。
只见他将肩上的昏迷者全力推向沈栀意，自己则抓住了一根暴露的钢筋，悬在了塌陷边缘。
五秒。
“向羽！”沈栀意接住获救者，回头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向羽试图借力跃上来的刹那，上方因爆炸而松动的数根粗大钢筋混凝土梁，带着千斤之力，轰然砸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倒计时归零的嗡鸣在耳中远去，世界只剩下崩塌的余响和尘埃落定的死寂。
沈栀意推开挡在前面的碎石，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塌陷形成了一个近三米宽的深坑，坑底是扭曲的金属和混凝土块。
几根交错砸落的粗大钢筋，如同残酷的囚笼，将向羽的下半身卡在了废墟之中。
他上半身勉强探出，背靠着另一块水泥板，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有鲜血淌下，但眼神依然清醒，甚至冷静得可怕。
“向羽……”沈栀意的声音干涩发颤，她想冲过去，但脚下的地面在再次震动，更多的碎石从头顶落下。
“别过来！”向羽厉声喝止，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沈栀意，“地面不稳，这里还会塌！带他们出去！立刻！”
袁野眼睛赤红，放下搀扶的人就要往下跳，“大冰块儿，要死死一块儿！”
“袁野！”向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执行命令！你是军人！保护幸存者撤离是第一优先级！”
袁野的身体僵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鲜血从指缝渗出。
而此刻的沈栀意脸上一片冰冷，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压进了瞳孔深处，那里翻涌着黑色的令人心悸的浪潮。
向羽深深地看着她，隔着纷飞的尘埃，隔着生死的距离。
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柔和了一瞬。
“栀意，”他说，“带他们走。”
这不是商量，是嘱托。
沈栀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住还要挣扎的袁野，声音嘶哑却有力。
“走！”
“沈妞妞你——”
“走！！！”沈栀意的咆哮压过了一切声音，她眼中迸出的泪光瞬间被她狠狠逼回，只剩下血丝和近乎狰狞的坚定。
她拖起一名获救者，头也不回地冲向那透出天光的裂缝。
袁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低吼，随即狠狠抹了一把脸扛起另一人，最后看了一眼废墟中的向羽，玩了命的向前面跑。
两人带着三名获救者，消失在裂缝外的光亮中。
废墟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崩塌声和钢筋扭曲的呻吟。
向羽独自被困在钢筋水泥的囚笼里，他尝试移动，但沉重的压迫纹丝不动。
冰冷的绝望开始如藤蔓缠绕。
他抬起头，透过塌陷处上方残留的缝隙，能看到一小片逐渐亮起的天空。
灰蓝色，边缘染着淡淡的金红。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急促而坚定的、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烟尘中，一个纤细却挺直如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裂缝边缘，逆着那道逐渐明亮的天光。
沈栀意去而复返。
此刻的她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手中拖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沉重的液压破拆杆。
她没有说话，只是跳下废墟边缘，避开不稳的区域，快速而谨慎地接近向羽被困的位置。
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些交错扭曲的钢筋上。
“沈栀意！你快走！别管我！”向羽低吼，声音里带着惊怒。
沈栀意闻言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簇不灭的火焰。
“闭嘴！“她说，声音平静，“向羽，你给我记住了，我沈栀意！永远！不会抛弃你！
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随着沈栀意最后一声嘶吼，那根压着向羽的最关键的一根主钢筋被撬了起来。
黎明，正一寸寸照亮这片崩塌的废墟。远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