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兽营的晨光透过梧桐叶隙，在副旅长肖海毅办公室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碎影。
空气中飘着茉莉花茶的淡香，与营区里隐约传来的晨训口号交织，酿出一种微妙的松弛感。
这份松弛，却在某个身影推门而入时，悄然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张力。
肖海毅端着搪瓷缸，慢悠悠地吹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呷了一口热茶。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袁野穿着一身潮牌的便服，与军营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仿佛用不完的活力与朝气，一双桃花眼邪气四溢，流转间带着玩世不恭的光芒。
精致绝伦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俊美得有些张扬，嘴角习惯性噙着的那抹笑意，仿佛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只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副“散漫”模样下的不同。
一夜跨城驾驶，他眼底没有半分疲惫。
反倒是那层看似漫不经心的笑意底下，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那是对传说中海军兽营魔鬼海训期的期待，像少年盼着一场盛大的冒险，纯粹得让人无法忽视。
此刻他正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灌着刚从营区小卖部买的冰镇汽水。
铝罐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喉结滚动的弧度随意得像是在自家客厅喝凉水，半点没有面对上级的拘谨。
肖海毅放下搪瓷缸，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心里忍不住暗叹。
其实早在昨天深夜，他还没正式收到上级发来的红头文件时就先一步接到了一个来自陆军特战旅的旅长袁建国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袁建国，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像是在汇报工作般条理清晰地询问兽营的训练安排、海训期的科目强度，甚至细致到了宿舍的供暖和食堂的伙食。
可肖海毅太了解这位老战友了，那每一个看似客观的问题里，都裹着父亲对儿子的牵挂。
直到最后，袁建国才借着“部队互助”的由头，委婉地提了句“要是袁野有不懂的地方，你多担待”。
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让肖海毅瞬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演习场上敢打敢冲的热血青年。
原来再铁血的军人，面对孩子时，也会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
袁建国和袁野的父子关系，肖海毅还是知道点内幕的。
二人是同期入伍的兄弟，当年一起在边境线上扛过枪、在暴雨里守过岗，感情早已超越普通战友。
他理解袁建国的不易，也心疼袁野的遭遇。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便多掺和。
可昨夜电话里袁建国那藏不住的落寞，还是让肖海毅动了恻隐之心。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内心敏感尖锐的年轻人，他沉吟片刻还是尝试着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一位寻常的长辈。
“袁野啊，昨天你父亲……袁旅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肖海毅斟酌着用词。
“他很关心你，问了这边很多情况，怕你适应不了，嘱咐我一定要……嗯，注意安全。”
他尽量将袁建国的担忧转化为一种上级对下级正常的关怀，希望能缓和一下气氛。
可“袁旅长”三个字刚落地，袁野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那瞬间的僵硬快得像错觉，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肖海毅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袁野没说话，只是捏着汽水罐的手指猛地用力。
“咯吱——咯吱——”
铝罐变形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原本圆润的罐身很快被捏得皱巴巴的。
接着他手腕一扬，没看垃圾桶的方向，随手往后一抛……
“哐啷！”
空铝罐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这突兀的声响，成功地打断了肖海毅尚未完全展开的“说情”。
肖海毅看着他这副刻意为之的模样，心里瞬间明白了。
要不是袁野对兽营海训的渴望远超对父亲的排斥，恐怕在自己提起袁建国名字的那一刻，这小子就已经摔门走了。
肖海毅是个通透人，知道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适得其反。
他暗自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脸上的神情也从试图调解的长辈，变成了看着自家调皮晚辈的世伯，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的叮嘱。
“行了，你小子也别在这儿装了！既然来了兽营，就把你那套‘混世魔王’的脾气收一收！
海训期不是陆军特战旅的日常训练，那是真要在海里泡、在泥里滚，稍不注意就可能受伤的地方！
别以为你在陆军拿了几个第一就了不起，到了这儿一切行动听指挥，尤其是武钢总教官的命令！听见没有？”
袁野听着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肖海毅看他这副德行，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只见他大手一挥，没好气地瞪了袁野一眼。
“滚蛋吧！别在我这儿杵着碍眼！去武钢那儿报到，领了作训服和装备就去宿舍收拾东西！”
“是！肖旅长！”袁野像是终于得到了解放，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只见他抓起放在旁边的黑色背包，然后对着肖海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那一瞬间的严肃，倒真有几分军人的模样。
可礼毕之后，他又立刻恢复了那副痞气，转身后一步三晃地走出了办公室，背影怎么看都像个逛大街的纨绔子弟，半点没有要“收心”的样子。
肖海毅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暗暗思忖。
这袁野，真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天赋是真高，单兵作战能力在年轻一辈里绝对是拔尖的。
可这性子也是真野，天不怕地不怕，还总爱捅点不大不小的娄子。
真不知道陆军那个以严厉着称的王敬之是怎么把他带出来的，还没被这小子气死，也算是个奇迹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陆军特战旅训练场上，气氛却与兽营办公室截然不同。
只见总教官王敬之背着手站在训练场边缘，他脸色黑得像锅底，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在泥坑里进行近身搏击训练的精英队员们，可那眼神里却少了往日的专注，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他心里堵得慌！这股憋闷劲儿，从袁野背着背包离开营区的那一刻起，就没散过。
袁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虽然性子跳脱，时不时气得他肝疼。
但那惊人的天赋、一点就透的悟性、以及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的可靠，都让王敬之对他寄予厚望。
现在这小子翅膀硬了，居然主动跑去了海军“体验生活”，虽然只有三个月，但王敬之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是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不对，是自家养得油光水滑的藏獒跑别人家院子里撒欢去了！
他越想越不放心，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只见他找到袁野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通，那边传来袁野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喂～王教头？这才分开几个小时啊，就想我啦？”
那不着调的语气，瞬间点燃了王敬之心里的火气。
他对着电话低吼道，“想你个屁！老子是提醒你，到了人家地盘上给我安分点！别丢我们陆军的脸！
还有，海训期不是玩闹！给我认真对待，要是敢偷奸耍滑受伤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袁野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了几句。
保证自己一定恪守本分（才怪），努力训练（看心情），绝不丢脸（尽量）。
王敬之听着他那敷衍的保证，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对着电话又吼了几句。
“你小子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真的，海军兽营的武钢，那是出了名的‘黑脸阎王’！
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耍花样，有你好受的！
还有，每天训练结束必须给我报平安，要是敢漏报一次，等你回来我让你围着训练场跑五十圈！”
袁野大概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认真，终于收敛了几分嬉闹，用稍微正经一点的语气说道。
“放心吧王教官！我心里有数。海训期一结束，我保证一根汗毛不少地滚回来！
你还不知道我吗？陆军才是我的家，我哪儿舍得不回来啊！”
听到“陆军才是我的家”这句话，王敬之心里的火气终于消下去了一点。
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别硬撑”，才不情不愿地挂断了电话。
可挂了电话后，心里的那点“相思之苦”不仅没化解，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需要发泄！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只有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才能压下去。
王敬之的目光再次投向泥坑里的士兵们，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那些队员们正在进行三对三的近身搏击，每个人都浑身是泥，脸上却满是斗志。
可在王敬之眼里，这份“斗志”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大步走到场地边的消防栓旁，弯腰抄起那根比胳膊还粗的消防水管，水管沉甸甸的，上面还沾着上次训练留下的水渍。
王敬之拧开水阀，“哗啦”一声，冰冷的水柱瞬间喷涌而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像一条失控的恶龙，朝着泥坑里的士兵们冲了过去！
水柱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沉闷又响亮，原本正在激烈对抗的士兵们，瞬间被冲得人仰马翻。
有人试图抓住旁边的障碍杆稳住身体，可水柱的力量太大，刚抓住就被冲得松开了手。
有人被水流呛得咳嗽不止，却还是咬牙想爬起来，结果刚直起腰，又被水柱冲倒在泥里。
“一群臭猪！”王敬之的吼声在水流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可辨。
“还敢叫自己兵王？看看你们这熊样！被根水管冲两下就爬不起来了，要是到了战场上，早成敌人的活靶子了！
老子今天就给你们好好洗洗澡，让你们清醒清醒，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训练！”
他手里的水管左右晃动，水柱像鞭子一样抽在士兵们身上。
冰冷的水顺着衣领灌进衣服里，混着泥巴贴在皮肤上，冻得人牙齿打颤，可没有一个人叫苦，也没有一个人放弃。
他们都是特战旅的精英，早就习惯了王敬之的“魔鬼训练”。
看着士兵们在水柱的冲击下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来，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王敬之郁结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
他心里暗暗想：果然，烦恼的时候，操练这些臭小子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手里的水管喷得更起劲了，水柱的冲击力也越来越大。
泥坑里的士兵们虽然狼狈不堪，却没人抱怨，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那个把总教官惹毛的“罪魁祸首”袁野，能早点从海军回来，把总教官的火力重新吸引过去。
不然，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训练场上的水流声、吼叫声、士兵们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热血与汗水的画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袁野，此刻正拿着刚领到的作训服，站在兽营的宿舍楼下，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底满是期待。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离开，给陆军特战旅的兄弟们带来了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