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涟漪与余烬
深秋的雨丝斜斜掠过十三番队队舍的檐角，细密的雨帘将整片建筑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文刀垂眸整理案牍上的灵力损耗报告，案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近期执行任务的详细情况。水澜刀鞘搁在桌边，螺旋纹偶尔渗出几缕微光，那光芒如同一颗微小的星辰，在昏暗的室内闪烁，映着窗外摇晃的灯笼。灯笼的光晕透过雨幕，在地面上投射出模糊的光影，随着风雨的摇曳而忽明忽暗。
浮竹拖着病体从屏风后转出，他的步伐略显蹒跚，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苍白的指尖划过文刀修改的文书批注，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看来实战确实比说教有用，这些数据整合得比我还细致。”他的目光在文刀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满是赞赏，却也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病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心系着队中的事务。
话音未落，长廊尽头传来木屐敲击石板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雨中显得格外清晰。朽木露琪亚裹着墨色羽织立在雨幕中，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面晕开细小涟漪。她的身姿挺拔，却又透着几分孤寂，仿佛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文刀敏锐地注意到她袖口残留的灵力震颤——那是使用白打训练后未完全收敛的痕迹，这细微的波动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坐吧。”浮竹将热茶推到露琪亚面前，茶香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听说你昨夜又在刑场徘徊？”他的语气轻柔，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露琪亚的心里。
少女攥紧茶杯的指节泛白，茶面倒影里的眉眼笼着阴翳。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昨夜，刑场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文刀想起半月前偶遇她独坐在瀞灵廷的樱花树下，那时樱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她的刀刃无意识地在青石上刻划，那些凌乱的纹路与海燕墓碑上的裂痕如出一辙，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总听见他在喊‘露琪亚’。”露琪亚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雨声吞没，她的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明明亲手送他解脱的人是我，为什么他的灵压会在我心里纠缠不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宣泄的缝隙。
文刀摩挲着水澜刀鞘上的纹路，记忆闪回与剑八对战时失控的场景。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剑八强大的灵压如同汹涌的浪潮，将他淹没。那时他以为压制力量便能获得安宁，可当他的力量失控，被剑压撞碎的水蛇却重新凝聚成更坚韧的形态。“或许不是纠缠。”他忽然开口，惊得露琪亚抬起头，他的目光坚定而温和，“海燕队长将意志托付给你，就像我的斩魄刀在失控时反而与我产生更深的共鸣——有些告别，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同行。”
浮竹轻咳两声，为露琪亚续上热茶，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文刀说得对。你斩落的不是海燕的生命，而是帮他从虚的枷锁中解放。他留在你灵压里的印记，是信任，也是期待。”他的话语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露琪亚心中的阴霾，可咳嗽声却暴露了他自身的虚弱。
露琪亚沉默良久，指尖抚过茶杯边缘的裂痕，那裂痕仿佛象征着她破碎的心。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破碎后的清冽：“那天，我挥刀时分明感到他在笑……可我不敢承认，我害怕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既有对海燕解脱的欣慰，又有深深的自责。
文刀取出怀中的蓝色结晶——那是与剑八战斗时凝结的灵压残渣，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微光。那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露琪亚的目光。“试试用灵压触碰它。”他将结晶放在露琪亚掌心，“就像触碰斩魄刀的意识。”他的语气充满了鼓励，希望能帮助露琪亚解开心中的结。
少女的灵力小心翼翼渗入结晶，刹那间，室内水汽翻涌，温度仿佛瞬间降低。水汽在空中凝聚，化作海燕模糊的虚影。虚影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唇语无声却清晰：“活下去。”那熟悉的面容，那温柔的眼神，让露琪亚浑身颤抖。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过去，与海燕并肩作战的时光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结晶在她手中碎裂成点点星光，融入她的灵压，仿佛海燕的意志真的与她合而为一。
雨不知何时停了，斜阳穿透云层，金色的阳光洒在露琪亚身上，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她起身将茶杯摆回托盘，动作比来时稳当许多，眼神也变得坚定：“谢谢。或许我该去趟西流魂街，再去看看海燕队长的家人。”她决定直面过去，带着海燕的意志继续前行。
浮竹欣慰地笑了，可咳嗽声却掩不住疲惫，他的身体在病痛的折磨下越发虚弱。文刀皱眉看向他染血的手帕，心中满是担忧。水澜刀突然剧烈震颤，刀鞘螺旋纹迸发强光，那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强大的灵力在室内涌动，凝成治愈水雾，轻柔地包裹住浮竹的身体。“别勉强自己。”文刀扶住摇摇欲坠的队长，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你的身体比这些队务更重要。”
浮竹倚着椅背，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神中满是感慨：“十三番队的大家都在成长啊……文刀，明日随我去趟流魂街如何？听说那里出现了异常的灵力波动。”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然透着坚定，即便身体不适，也不愿放下守护的责任。
文刀握紧水澜，刀身的星纹与他手腕护索同时亮起，光芒相互呼应，仿佛在回应浮竹的提议。暮色中的涟漪尚未平息，新的波澜已在暗处翻涌——那些未言说的伤痛与新生的力量，终将在灵力交织的战场上，绽放出独属于他们的光芒。
文刀搀扶着浮竹回到内室，让他躺在床上休息。看着队长苍白的面容，文刀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治愈他的方法。他轻轻为浮竹掖好被角，转身走出房间，正撞见京乐春水慵懒倚在门框上，脸上却少见地凝着忧虑。
“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京乐晃了晃手中提着的清酒，琥珀色酒液在瓷瓶里轻轻摇晃，“这可是现世刚酿的陈年醪醴，本想和他对酌，看来只能便宜队里的医师了。”他抬眼瞥见文刀怀中的药盒，眉梢微挑：“流魂街的草药？岩鹫那小子送来的？”
文刀点头正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灵力碰撞的闷响。京乐神色骤变，一把推开虚掩的纸门：“看来有人等不及我们动手了。”屋内浮竹已强撑着坐起，染血的手帕藏在袖中，苍白面容却泛起病态的潮红：“春水，带三席以上队员即刻集结，文刀随我……”
“您必须留下！”文刀罕见地提高声调，水澜刀自动出鞘半寸，星纹在刀身流转如银河倒悬，“我和春水队长带队足够，您若倒下，十三番队……”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浮竹眼底跳动的倔强，终是将刀柄重重按回刀鞘，“至少等药起效。”
与此同时，露琪亚站在志波家斑驳的院门前。院墙上缠绕的紫藤早已枯萎，只余嶙峋藤蔓在暮色中张牙舞爪。她抬手欲叩门时，吱呀一声，木门突然洞开。志波岩鹫铁塔般的身影笼罩下来，腰间火炮泛着冷光，袖口残留着未消散的硝烟气息。
“滚。”岩鹫声如闷雷，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按在门框上，震得门环叮当作响，“空鹤姐说该放下，可我每次看到你，就想起大哥浑身是血的样子！”他颈侧青筋暴起，灵力不受控地外泄，将地面的碎石震得簌簌跳动，“别拿‘为他解脱’当借口，你明明知道他宁愿……”
“我知道。”露琪亚仰头迎上对方喷火的目光，喉间泛起铁锈味，“我知道他宁愿自己灰飞烟灭，也不愿伤害同伴。知道他最后时刻还在喊我的名字，知道他……”她忽然哽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挥刀。因为那是他用生命教会我的事——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虚吞噬灵魂。”
岩鹫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框上，木屑纷飞中，远处传来凄厉的虚啸。他转头望向天空中扭曲的灵压漩涡，再回头时，眼中只剩冷硬：“别让我再在这见到你。”说罢猛地甩上门，震落门楣上积年的灰尘。
露琪亚立在原地良久，直到京乐春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她慌忙抹去眼角湿润，看到一番队与十三番队的队员正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为首的文刀腰间水澜刀光芒大盛，刀刃上凝结的水珠折射出彩虹。
“流魂街第七区出现虚的集群。”京乐甩去酒壶木塞，斩魄刀花天狂骨发出妖异嗡鸣，“浮竹那家伙偷偷给我传讯，说你主动请缨？”他挑眉看向露琪亚重新握紧的袖白雪，忽然展颜大笑，“很好，就让那些虚看看，十三番队的海燕，到底教出了怎样的徒弟！”
夜色中的流魂街在虚闪照耀下亮如白昼，十三番队的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露琪亚望着远处翻腾的黑色灵压，海燕最后的笑容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深吸一口气，灵力顺着经脉奔涌而出，袖间残留的白打痕迹亮起幽蓝光芒——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赎罪而战，而是为了守护海燕所珍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