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后第一次正式董事会，在“星络”科技新落成的、能俯瞰半个维港的顶层会议室召开。长条会议桌光可鉴人，每把椅子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调试，确保每位董事都能获得最佳视野和发言体验——这是林暖暖在行政总监哀求的目光下，亲自拿着量角器调整了半小时的成果。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现磨咖啡和某种名为“权力”的混合气息，淡而凝重。
苏软软坐在主席位，面前摊开的不仅是厚厚的会议资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清单。她穿着与上市日同款的珍珠白套装，颈间系着那条墨蓝暗纹领带，长发一丝不苟。镜子告诉她，她看起来冷静、专业、无可挑剔。只有她自己知道，西装外套下的衬衫后背，因为持续紧绷，已经微微汗湿。
【系统提示：大型团队副本【首次董事会】已开启。当前场景：公司最高决策层会议。参与Npc：创始团队、早期投资人、新晋独立董事。氛围：表面和谐，暗流汹涌。主要议题：战略方向、资源分配、权力平衡。温馨提示：宿主，您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但……您也不是一个人在决策。请妥善运用【以理服人】、【数据支撑】及【有限妥协】技能，并注意观察各方微表情。cEo的权威，往往在第一次重大分歧的裁决中确立。】 系统的声音难得正经，甚至带着点“宫廷剧旁白”的凝重感。
会议前半程波澜不惊。审议通过上次会议纪要，听取老张关于上季度财报的补充说明，通过几项常规人事任命和预算审批。陆靳寒作为创始股东和董事，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在财务数据细节上简短提问，目光平静地掠过苏软傻，带着无声的支撑。
风暴的征兆，出现在议题“审议并批准公司下一阶段战略投资方向及初步预算框架”时。
文件是苏软软带领核心团队，熬了无数个夜打磨出来的。核心思路是“双轮驱动”：一轮继续加码核心AI平台的研发与生态建设，巩固技术壁垒；另一轮则审慎但坚定地进入一个与现有业务高度协同、市场潜力巨大但尚处蓝海的垂直领域——“智能工业物联”。后者需要前期重投入，短期难见回报，但一旦突破，将打开一个全新的万亿级市场，并反哺强化核心平台。
苏软软陈述完，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新晋独立董事之一，那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总爱在发言前先沉吟片刻的陈老，缓缓扶了扶老花镜，开口了。
“嗯……苏总这个构想，很有魄力，年轻人嘛，敢想敢干，是好事。”陈老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长者特有的语重心长，“不过，我老头子多句嘴。我们‘星络’刚刚上市，股价虽然站稳了，但根基还不算特别牢靠。资本市场，风云变幻，投资者的耐心是有限的。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更聚焦一些？把我们已经领先的核心平台做得更深、更透，利润做上来，给市场更明确的信心？这个‘智能工业物联’……”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像在品评一道过于新奇的菜肴，“概念是很好，前景也很广阔。但隔行如隔山啊。从to b（企业服务）、to c（消费者）的互联网模式，跳到重资产、长周期、关系复杂的工业领域，这里面的水有多深，风险有多大，我们需要充分评估。步子，是不是可以稍微缓一缓？等我们主业利润更扎实，现金流更充沛了，再图谋不迟？”
他说话时，目光温和地扫过其他董事，尤其在那位代表基石投资机构的董事脸上停留了一下，仿佛在寻求共识。那位董事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苏软软心里一紧。陈老的话，听起来全是“为你好”、“要稳妥”，实则全盘否定了新业务拓展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将她“双轮驱动”的战略直接打成了“冒进”。她正欲开口，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是另一位新晋独立董事，方女士。她与前官员出身的陈老风格迥异，四十出头，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穿着剪裁锋利的深灰色套装，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她没看文件，直接看向苏软软，语速快而清晰：
“苏总，我同意陈老关于风险控制的观点。但我更关注的是投资回报效率（RoI）和资本配置的优化。”她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了一下，调出一张图表，投影到大屏幕上，“这是我对‘智能工业物联’细分市场的初步分析，以及我们可能面临的竞争格局。坦白说，市场教育成本极高，客户决策链条极长，初期毛利率甚至可能为负。而同期，我们核心平台的毛利率还有至少5个点的提升空间，海外市场的扩张也刚刚起步，单位经济效益（Unit Economics）模型远未到顶。”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们要把宝贵的资金和人力，投入一个不确定性极高、回报周期可能长达五到七年的新战场，而不是继续夯实我们已经占据优势、并且能持续产生现金流和利润的基本盘？资本市场给我们高估值，是看好我们在AI赛道的领先地位和变现能力，而不是让我们去一个陌生领域‘开荒’。我建议，战略重心必须回归核心，新领域可以保持小规模研究和跟踪，但大规模投入，现阶段不宜。”
方女士的反对更加直接、更加基于数字，也更有攻击性。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试图磨掉苏软软战略中的“锐气”和“想象力”，将其拉回“稳妥赚钱”的轨道。她代表的，显然是另一类股东——追求效率、厌恶风险、看重短期财务表现。
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变了。原本的和煦荡然无存，一种无声的张力在弥漫。老张的额头开始冒汗，林暖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了。“K神”……“K神”似乎对这场关乎公司命运的争论毫无兴趣，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大概在演算什么公式。
苏软软感到心跳加速，但一种奇异的冷静也随之升起。她料到会有质疑，但没想到两位新董事的反对如此旗帜鲜明，且角度互补——一个谈风险，一个谈效率，联手封死了她“开拓”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陆靳寒。作为最重要的早期投资人和创始股东，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陆靳寒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感受到苏软软的目光，他抬起眼，看向陈老和方女士，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老担忧风险，方总关注效率，都有道理。”他先肯定了对方，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从不做无谓的情绪对抗，“不过，判断一个战略是否‘冒进’，不能只看业务是否陌生，或者短期RoI是否最优。”
他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是“星络”核心AI平台过去三年的技术演进图谱和客户行业分布图。“我们的核心优势，是数据处理和智能决策能力。过去，我们服务互联网、金融、零售，成绩不错。但天花板，也隐约能看到了。工业领域，尤其是智能制造、能源、交通，是数据最密集、痛点最明确、对智能决策需求最迫切，也是传统It解决方案最无力、最渴望变革的领域。这里的数据更‘重’，决策带来的价值也更大。”
他指向图谱中几个关键节点：“进入这个领域，不是为了‘开荒’，而是为了将我们的核心能力，应用到价值更高的‘富矿’。短期看，投入大，周期长。但长期看，”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软软身上，“这是打破我们增长天花板、构建下一个十年乃至更长期竞争壁垒的必经之路。如果因为陌生和短期财务压力就放弃，等别人（比如，一直对我们核心市场虎视眈眈的寰宇科技，或者那些传统工业巨头孵化的科技公司）在那里站稳脚跟，用那里的数据和场景反哺其技术，我们再想进去，代价会是现在的十倍，而且可能永远失去入场券。”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他没有谈情怀，只谈利益，而且是长远、根本的利益。他巧妙地将“开荒”重新定义为“抢占更高价值阵地”，将“风险”转化为“错过未来的风险”。
陈老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方女士则盯着陆靳寒展示的图表，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显然在重新计算着什么。
陆靳寒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至于资源分配和风险控制。我同意方总的观点，核心基本盘必须巩固，利润和现金流是生命线。所以，新业务的投入，必须是‘审慎而坚定’的。初期小团队试点，验证模式，控制亏损额度。同时，核心业务的利润提升和海外扩张，必须同步加快推进，用主业的增长来对冲新业务的投入风险。这叫‘以战养战’，不是孤注一掷。”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但清晰的执行路径：既要闯新路，也要保基本盘，并且用基本盘的收益来支持新路的探索。这比苏软软原方案中相对均衡的资源分配，更加偏向稳健，但也为新业务留出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苏软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在董事会分歧明显的初期，强行推动激进方案容易引发分裂。陆靳寒是在帮她搭建一个更容易获得共识的台阶，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缓冲地带。先让新业务活下来，站稳脚跟，用实际进展来打消疑虑，而不是在会议桌上进行无休止的哲学辩论。
她立刻接过话头，语气诚恳而坚定：“陆总的补充非常关键。我完全同意‘审慎而坚定’的原则。我们提议的新业务预算，已经充分考虑了风险控制，初期投入严格限定在不会影响核心业务健康发展的范围内。同时，我们会制定分阶段的明确里程碑和退出机制，如果试点达不到预期，会果断调整。我们的目标，不是烧钱讲故事，而是为公司打开第二增长曲线，创造长期真实价值。”
她看向陈老和方女士：“陈老，方总，我们非常需要二位的经验和智慧，帮助我们控制风险、提升效率。这个新方向，离不开各位的监督和支持。”
一番话，既表明了坚持战略方向的决心，又展现了灵活性和对董事会意见的尊重，还将两位反对者拉入了“共同监督”的框架，化阻力为潜在的（至少是名义上的）助力。
陈老沉吟着，看了看陆靳寒，又看了看苏软软，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既然陆总和苏总考虑得这么周全，又有明确的约束机制……那我暂时保留意见，同意先按这个思路，小范围试点看看。不过，每一步，都必须严格评估，定期向董事会汇报！”
方女士计算完毕，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苏软软：“苏总，我需要看到更详细的、分季度的财务预测和里程碑考核指标。如果任何一阶段的核心业务指标因为新业务投入而出现不应有的下滑，或者新业务试点连续两个季度达不到预设目标，我有权提议董事会重新审议甚至终止该方向。”
“没问题，方总。详细的测算和考核指标，会后立即补充提供。”苏软软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是应有之义，也是她本就准备好的。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最终，经过又一番细节讨论和修改，战略方向及预算框架以微弱优势获得通过。苏软软的“双轮驱动”战略保住了，但戴上了“审慎试点”的紧箍咒，并且必须接受更严苛的定期考核。
散会后，苏软软留在会议室，看着窗外维港的夜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湿冷地贴在皮肤上。第一关，算是惊险过关。
陆靳寒最后一个离开，走到她身边，也看向窗外。
“谢谢。”苏软软低声说。
“不用。”陆靳寒语气平淡，“你想做的事，方向没错。但董事会不是一言堂，要学会借力，也要学会设置防火线。今天只是开始。”
“我知道。”苏软软点头，今天这一课，她学到了很多。上市公司的cEo，不仅要会做事，还要会博弈，会平衡，会在看似不可能的夹缝中，为自己认定的方向争取空间。
“下次，”陆靳寒忽然说，侧头看了她一眼，“数据准备可以更充分，预设他们可能攻击的所有角度。另外，”
他顿了顿，“领带，系得还行。”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苏软软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墨蓝领带，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能得到这座冰山关于“领带还行”的评价，大概相当于普通人放鞭炮庆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