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药圃旁静谧的“授课”之后，沈怜星发现，自己脑海中那些关于幼年模糊记忆的碎片，出现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尤其是关于宫中那段短暂时光的。
有时，是她在替宫寒渊研磨墨锭时，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的阴影，会突然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同样有着漂亮睫毛的苍白少年重叠。
有时，是她在庭院中看到他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的背影，那挺拔却孤寂的身形，会让她心头莫名一涩，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看着一个类似的背影，只是那时的心情，似乎更多的是依赖与……孺慕？
最清晰的一次，是她不小心将一杯温水洒在了书案上，慌忙擦拭时，手忙脚乱地碰掉了他随手放在一旁的一枚私印。
那私印材质普通，并非官印，样式也有些旧了，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渊”字。
就在她捡起那枚私印，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刻痕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称呼，毫无预兆地冲口而出，虽然极其轻微，几乎只是唇瓣的嚅动：“寒渊……哥哥……”
这四个字吐出的一刹那，沈怜星自己都愣住了。
她猛地捂住嘴，心脏狂跳，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惊恐地抬头看向宫寒渊，生怕他听见。
宫寒渊正提笔书写，闻声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眼神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愕然，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悸动？
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沈怜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并未发生。
但他没有斥责她失仪，也没有追问她为何会吐出那个称呼。
沈怜星却因这脱口而出的四个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寒渊哥哥……这个称呼，太熟悉了，又太陌生了。
它仿佛沉在记忆湖底的一颗珍珠，此刻被偶然捞起，散发着朦胧而温暖的光泽。
她努力回想，一些破碎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似乎是在一个很大的花园里，她迈着短腿，追在一个穿着锦袍、身形清瘦却已然挺拔的少年身后，不停地喊着：“寒渊哥哥，寒渊哥哥，你等等我呀……”
似乎是她在某个宫殿外被其他调皮的小皇子欺负，哭了鼻子，那个少年出现，冷着脸赶走了那些皇子，然后蹲下身，用并不算温柔的动作，笨拙地替她擦掉眼泪，塞给她一块甜甜的糕点……
似乎是她扯着他的衣袖，仰着小脸，天真烂漫地说：“寒渊哥哥，你可真好看啊，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啊……”
那些画面模糊而断续，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但那声“寒渊哥哥”，以及那个模糊的、与宫寒渊有着惊人相似的少年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呼之欲出。
难道……难道她幼年时，真的在宫中认识他？那个她记忆中保护过她、给过她温暖的“寒渊哥哥”，就是眼前这个权势滔天、暴戾阴鸷的东厂督公？
这个猜想让她心惊肉跳，却又隐隐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恍然。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之后对她种种莫名的关注、那些看似刁难实则暗藏维护的举动，是否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看着书案后那个冷硬的侧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那个她恐惧着、试探着、甚至隐隐心动着的男人，似乎还藏着一段与她紧密相关的、不为人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