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灌下去的汤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加上桃花和李嬷嬷不间断的物理降温,后半夜,沈怜星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一些,虽然依旧昏沉,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滚烫、胡话连篇。
她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迷糊状态。身体沉重得如同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眼皮也像粘住了一样,难以睁开。
感官变得迟钝而模糊,却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光影变化和人影晃动。
知道是桃花在为她擦拭额头,知道是李嬷嬷在轻声叹息,也能感觉到那苦涩的药汁再次被小心翼翼地喂入唇间。
就在她意识混沌、漂浮于现实与梦境边缘之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忽然袭来。
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极其冰冷的存在,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这个房间,让原本因为她的病气而显得有些滞涩的空气,瞬间凝滞,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连角落里跳跃的烛火都仿佛黯淡了一瞬。
那不是桃花,也不是李嬷嬷。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的惊悸,让她昏沉的精神猛地一紧,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她极其艰难地、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终于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只能勉强看到床前似乎立着一个高大的、朦胧的黑色身影,那身影几乎与房间深处的阴影融为一体,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实质般的压迫感。
那身影……好熟悉……是……是他吗?她努力想要聚焦视线,看清来人的面容,却只觉得眼前光影晃动,一片模糊。
只能隐约感觉到,那道身影就站在床边,沉默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属于他的、却意外受损的珍贵藏品。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然而,在那一片模糊的光影中,她似乎……似乎捕捉到了一道目光。
一道落在她脸上的、与平日那种纯粹冰冷、带着审视和玩味的漠然截然不同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很复杂。
里面仿佛掺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是……探究?是一丝极淡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凝重的意味?甚至……在那深不见底的幽潭最深处,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微微的波动?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高烧产生的幻觉,是意识模糊下的错判。
就在她试图凝聚起更多精神,看得更清楚时,那道黑色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衣袖带起极其微弱的摩擦声,然后,便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她模糊的视野,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只剩下病中熟悉的苦涩药味和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是梦吗?还是他真的来过?
沈怜星无力思考,那短暂的清醒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眼皮再次沉重地阖上,重新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只有方才那一瞥之下,那双似乎蕴藏着复杂情绪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一个模糊却深刻的烙印,残留在了她意识的最深处,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与……更深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