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呜咽，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心脏狂跳的咚咚声，以及那无头蛇身偶尔神经质扭动时，鳞片摩擦落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赵刚等人手持明晃晃的兵刃，背对着中心区域，如同最忠诚的石雕，警惕地环视着幽暗密林的每一个角落，连一只飞虫都不放过，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生怕一丝一毫的打扰都会引爆某种未知的危险，或者……触怒此刻气场异常凝重的督公。
宫寒渊蹲在沈怜星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近得她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那浓密纤长的弧度，能感受到他极其轻微呼吸时带来的、微弱的、带着冷冽龙涎香与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气流，拂过她冰冷汗湿的额角。
这种超越了安全距离的、近乎侵略性的靠近，所带来的强烈压迫感，比刚才直面那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时，更让她心悸窒息，浑身僵硬得如同被冻住。
他没有说话，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吝于吐出任何一个无关的字眼。
他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节均匀，指腹却带着常年习武握持各种兵刃乃至刑具而形成的、粗糙而坚硬的薄茧，在幽暗林间斑驳的光线下，肤色显得异常冷白，仿佛毫无生命的玉石雕琢而成。
他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亦不容闪避的强势，一把攫取、牢牢握住了沈怜星方才险些被毒蛇噬咬的、此刻仍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
“！”
沈怜星浑身剧烈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就想用力缩回手，仿佛那手腕上还残留着毒蛇冰冷的触感。
然而，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手腕被他如同铁钳般牢牢禁锢住，那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分毫，又并未立刻捏碎她纤细的骨骼，只是那紧握的力度，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决绝。
他的指尖，带着秋日山林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凉意，紧密地贴在她因惊吓而冰凉、却依旧温软的腕间皮肤上，那冰与热的碰撞，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战栗，顺着血脉直窜心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那些粗糙薄茧摩擦过她细腻皮肤时带来的微妙刺痛感，以及……那紧紧贴合着她脉搏的、修长手指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琴弦末端余韵般的颤抖？
是错觉吗？是因为自己惊吓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吗？
沈怜星屏住了呼吸，连胸膛的起伏都变得小心翼翼，怔怔地、带着一丝茫然与难以置信，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低垂的、看不清神情的脸。
宫寒渊低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巧妙地遮住了他眼底深处可能翻涌的所有情绪。
他的目光极其专注、甚至可以说是锐利地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绝世珍贵的瓷器是否出现了一丝一毫的裂痕、一件属于他的、不容有失的宝物是否受到了损伤。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仔细，沿着她腕骨玲珑的轮廓，一下下，缓慢而用力地按压、摩挲，感受着皮下的骨骼与血脉，检查着是否有一丝一毫被毒牙划破的痕迹，是否有任何红肿、麻木或异常的温度变化。
那动作，仔细得近乎……虔诚，又或者说，带着一种压抑着暴戾的小心翼翼。
林间稀疏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挣扎着落在他冷峻如冰雕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投下交错晃动、光怪陆离的阴影。
他紧抿得失去血色的薄唇，绷紧得如同拉满弓弦的下颌线条，以及那专注到近乎凝固、仿佛世间只剩手下这一截手腕的深沉神情，都与平日里那个暴戾阴鸷、视人命如草芥、可以眼都不眨下令移平一座院落的东厂督公形象，产生了某种微妙而惊人的反差。
那紧贴着她脉搏的指尖，那细微的、如同蝶翼振翅般的颤抖，再次清晰地传来。
这一次，沈怜星无比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惊吓后的幻觉。
他的手指，真的在颤抖。他在……害怕？后怕？
这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如同一道裹挟着冰雪的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让她瞬间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剩下无边的、如同置身迷雾的茫然与一种颠覆认知的、尖锐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他这样冷血无情、掌控一切的人，怎么会因为她的安危，而产生如此……人性化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