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穆将军冲着皇后娘娘行礼，这声调亦是天师的声调。
待他坐到公主对面的位置，我便朝着他使眼色。
不过他却仿若没有瞧见，只端正地坐着。
静默地喝了两杯酒。
皇后娘娘对他说尽了赞美之言，并且透露公主殿下很是仰慕他。
清穆将军也只是疏离致谢，对于貌美的公主，甚至没有正眼瞧上一眼。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僵硬。
清穆将军只待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离席。
公主殿下立马朝我望了一眼，我忙快步跟上将军。
这让原本打算追出来的桂嬷嬷，止住了脚步。
她会错了意，以为是公主殿下见到了将军一见倾心。
而我追出了宫殿，见那将军立在远处的长廊边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天师！”
我开口唤了他一声。
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没有反应。
我只能快步朝他走去，还未靠近他，他便猛地回过头来。
见是个宫婢，眼中那警惕的神色微微收敛。
“天师？”
我再次唤道。
他的剑眉微微蹙起，疑惑地望着我。
不是天师么？我愕然不已。
“清穆将军，这是我们公主让奴婢给您的！”
我心中狐疑，但还是将纸条交给了将军。
将军接过字条，只扫了一眼便问我。
“听雨阁在何处？”
我自是要带他前去的。
一路上，这位将军也不吭声，并不问其中缘故。
只是静默地跟在我的身旁。
这听雨阁就在去掖庭半道上，很是静谧。
宫中的那些主子们，想必极少会来此处。
“天师，我是鸢尾。”
我看着清穆将军的侧颜，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清穆将军望向我。
“鸢尾？是取自鸢尾花么？”
他开口询问。
“嗯，我爹娘说，鸢尾花代表希望和自由。”
我不知道，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将军，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父亲出征凯旋时，曾为我娘带回一株，我娘珍视至极，爹爹说这花代表信念和希望。”
清穆将军说起此事时，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波澜。
“不过，后来父亲战死，娘郁郁而终，鸢尾花也枯萎了。”
将军说着，眸色阴沉不再言语。
“我的爹娘也离世了，我曾在他们的墓前放过鸢尾花，若有缘，来世必然能再续前缘······”
我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公主殿下提着裙褂，疾步朝此处奔来。
“殿下！”
我忙快步上前，扶着她。
“方才出殿，差点被桂嬷嬷发现。”
她那白瓷一般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真真是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公主，她离开宴席，桂嬷嬷和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清穆将军冲着公主微微俯身。
“将军免礼！”
公主殿下望了一眼清穆将军，又立马垂下头去。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无比局促。
“不知殿下，邀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见公主殿下迟迟没有开口，清穆打破了沉默。
“清穆将军，其实，其实······”
公主抿着唇，迟疑了许久。
最终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将军。
“我知晓，母后有意撮合你我！但是，我早已心有所属。”
公主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的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清穆将军那蹙起的眉宇，也在这一瞬舒展开来。
“原是如此！”
他的脸上没有波澜，但眸中的神色，竟与殿下一样。
好似这件事，就如同压在他们心口上的石头，在这一瞬终于移开了。
“那此事，若是母后与将军您提起······”
公主殿下望着清穆将军。
“微臣长年征战在外，无心成婚！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嫁于末将，一辈子在将军府中苦等，未免太过凄苦。”
清穆将军的回答，让公主满意地连连点头。
“多谢将军！”
公主殿下说罢，转身便要走。
“殿下！”
清穆将军立马叫住了公主。
公主狐疑地回过头来。
以为这位将军又后悔了。
毕竟，能娶公主殿下，那可是满门的荣耀。
“殿下，此物归还于您！”
将军从袖中取出一个平安符，双手捧着递还给公主。
公主垂眸望了一眼，转而一脸狐疑。
“此物，是皇后娘娘交给微臣的，说是殿下亲自所绣······”
说到此处，清穆将军不由勾唇一笑。
那笑容，倒是天师从未有的，少年郎略带倔强的苦笑。
“这不是我绣的。”
公主殿下直接挑明。
但清穆将军，还是将那装着平安符的香囊还给了公主。
“这香囊是用金丝绣的，太过华贵，既是宫里的东西，还给殿下亦是对的。”
将军说罢，冲着公主俯了俯身，便离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被月色拉长，孤单且落寞。
“清穆将军满门忠烈 ，原是有八位哥哥，但都在凉城一战，战死！如今将军府就只剩下他一位主人了！”
公主殿下长长叹息一声。
“母后说，我嫁过去便不叫他出征，就做个悠闲的将军便好，但是清穆将军说过，他这辈子注定是要死在战场上的，我若嫁了他，他就会成为一只被拘在金丝笼里的鹰。”
我默默立在公主身侧，心却是被紧紧揪着。
清穆将军拒婚的消息，是次日传来的。
陛下在朝堂之上，为其与公主殿下指婚，结果将军“不识好歹”竟公然驳了皇上的面子。
“哼！什么东西！”
花楹冷哼出声。
“罢了，殿下金尊玉贵，也并非他一个粗野武将配得上的。”
花楹得知这个消息，心情却极好，口中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来。
“她是不是疯了？之前她可是极想公主嫁给将军的。”
宫婢们望着花楹远去的背影嘀咕着。
“她只是不想跟着殿下嫁去戕狼，京中这么多达官显宦，皇室宗亲，咱们公主不愁嫁的。”
宫婢们分析着。
但我瞧花楹，总觉得她古古怪怪，可究竟何处古怪又说不清。
“殿下，您怎的又在绣这个？不嫌晦气！”
花楹的声音，从公主寝殿中传出。
“花楹，你出去，让元香到我跟前伺候。”
公主殿下的声音，很快传来。
不多时，花楹就出了寝殿。
她的眸子泛红，却不似哭过，而是气红了眼。
我低垂着头，从她身旁绕过，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