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之间还弥漫着一点因抢单而起的小别扭。吴念步履稍快，只想赶紧结束这顿“昂贵”的晚餐以及和身边这位大少爷的相处。
吕宋一看着前面那个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狗撵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那串灰扑扑却让他宝贝得不行的檀木手串，心情奇异地平复了许多。自己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好了？被人甩了脸子还得屁颠屁颠跟上去？
他快走几步，赶在餐厅服务员之前，殷勤地替吴念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钮，脸上甚至还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很帅很温和的笑容。
吴念看着他这略显笨拙的讨好行为，心里那点因他刚才口不择言而生的气恼，莫名就消散了些许，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真是矛盾综合体。一会儿嚣张得不可一世，一会儿又幼稚得像个小孩子。算了，她告诉自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偶然交集，何必太过在意他的言行。绝不能在意。
电梯无声地到达，门缓缓打开。两人沉默地走了进去，又沉默地到达一楼。
门口，吕宋一那辆扎眼的银色跑车已经被门童妥帖地停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门童恭敬地为吴念拉开车门。
吕宋一坐进驾驶座，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开车门的“活儿”被人抢了，心里顿时有点小不爽，暗下决心：下次动作一定要快！这种表现机会绝不能留给别人！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晚的车流。吕宋一心里还惦记着吃饭时让张柏紧急买好的两张热门电影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自然又不失分寸地发出邀请，才能让旁边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吴念答应。
他酝酿了许久，久到车厢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吴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是宋妙妙打来的。
也不知道是吴念的手机听筒音量偏大，还是宋妙妙实在太兴奋嗓门惊人，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连一旁的吕宋一都听得一清二楚。
“念念姐！念念姐！你知道吗？！我这次期中考试！数学考了116分！！！116啊！是不是超级厉害！我就错了一道选择题！最后那道大题我思路全对！就是最后结果算错了，扣了一分！啊啊啊！你说我怎么这么厉害！当然啦！说到底还是你教得好！你最厉害！”宋妙妙的声音如同连珠炮，充满了激动和炫耀。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才喘了口气，问道：“哎？念念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替我高兴吗？”
吴念被她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好脾气地回应：“高兴啊，怎么不高兴？你成绩提高这么快，我的口碑就好了。以后我再带学生，就拿你当成功案例，说曾经有个数学‘困难户’，被我带了一个学期，成绩直逼满分，多有说服力啊。”
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轻松和调侃，听得一旁的吕宋一心里很不是滋味。醋意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凭什么他跟吴念说话就得小心翼翼，琢磨措辞，还动不动就惹她不高兴？而宋妙妙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屁孩，说什么都能把她逗乐？而且这电灯泡怎么无处不在？老是插在他和吴念之间！
吕宋一越想越不爽，故意提高音量，对着吴念手机的方向说道：“宋妙妙！你数学考好了，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谢谢我啊？你的家教还是我当初给你找的呢！”
电话那头的宋妙妙安静了足足三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她表哥也在旁边，而且还在听电话！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声音拔得更高：“吕宋一？！你出院了？！你怎么会和念念姐在一起？！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不许你欺负念念姐！”
吕宋一白眼都快翻到车顶了，没好气地回怼：“谁欺负她了！我们刚吃完饭！”
“吃饭？！你干嘛带念念姐吃饭？！肯定没安好心！”
“宋妙妙你皮痒了是不是？”
眼看这两人隔着电话就要吵起来，吴念赶紧出声打圆场：“妙妙，我请你表哥吃饭，是为了谢谢他上次救了我。你别多想，也别误会你表哥。”她试图平息战火。
谁知宋妙妙完全不领情，甚至嗤之以鼻：“切！谢他干嘛？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吗？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那种情况都会出手相助的好吧！要是我在现场，我也肯定会冲上去救你的！”
吕宋一气得牙痒痒：“对，你出手，然后一起被绑走，买一送一，人家还省事了！”
“吕宋一！我听到你蛐蛐（嘀咕）我了！不许在我偶像面前破坏我聪明勇敢的形象！”宋妙妙在电话那头张牙舞爪。
吴念看着这隔空也能吵得不可开交的表兄妹，一阵头疼，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妙妙，你考得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啊？”她试图转移宋妙妙的注意力。
果然，一听到奖励，宋妙妙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了，兴奋地说：“念念姐，我不用你奖励我什么！我就是太开心了想跟你分享！我妈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中考数学能考到110分以上，就奖励我去美国科切拉音乐节！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啊！听说特别嗨！”
吴念没有直接答应这个遥远的邀约，只是温和地转移了话题：“明天补课的时候，记得把你的卷子带给我看看。我帮你分析一下错题，再有针对性地强化一下，一定让你中考稳稳过110，赢到你的音乐节奖励。”
听着电话里吴念和宋妙妙聊得热火朝天，内容从数学题一路狂奔到遥远的音乐节，吕宋一完全插不上嘴，心里那股憋闷劲儿就别提了。眼瞅着车子都快开到吴念家巷口了，宋妙妙那边还丝毫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他那个请看电影的完美计划算是彻底胎死腹中。
吕宋一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心里却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一样，乱七八糟。电影票就在他的口袋里，硬硬的卡片边缘似乎硌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那个未能说出口的邀约。他酝酿了那么久，设计了无数种开场白，结果全被宋妙妙那个小混蛋给搅和黄了！
他现在甚至能想象出张柏那家伙要是知道这事儿，会怎么嘲笑他——“吕少，您这约会节奏可真是被您那宝贝表妹拿捏得死死的啊！”
更让他郁闷的是，吴念对宋妙妙就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甚至还会开玩笑。怎么一到他这儿，不是冷着脸就是急着划清界限？刚才抢着买单那架势，仿佛跟他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副驾驶的吴念。她正侧头看着窗外，霓虹灯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流转，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在琢磨明天怎么给宋妙妙加练？还是在后悔刚才花了那么大一笔钱？或者……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吕宋一心里有点堵，又有点说不清的委屈。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揣摩别人的心思？偏偏眼前这个人，让他所有的骄傲和套路都失了效。
吴念其实并非毫无感觉。车厢里弥漫的低气压和吕宋一身上散发出的那点若有似无的……怨念？她都能察觉到。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
感谢的话说过了，饭也请了，似乎两清了。可这气氛却又明显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她隐隐觉得，吕宋一好像还有别的话想说，但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是因为宋妙妙的电话吗？她不太确定。但她确实松了口气，那个电话来得恰到好处，避免了她可能需要面对的、更复杂的局面。和吕宋一这样的人相处，总让她觉得像是在走钢丝，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保持距离最好。他是救命恩人，她感激他，但也仅此而已。其他的，不是她该想的，也不是她能奢望的。
车子终于驶近了筒子楼所在的那片老街。与市中心的璀璨繁华相比，这里显得格外破旧和安静。
“就在前面路口停吧，里面路窄，不好掉头。”吴念轻声开口，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
吕宋一依言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谢谢你送我回来。”吴念解开安全带，语气礼貌而疏离，“也谢谢你今天的……晚餐。”虽然最后是她付的钱。
吕宋一张了张嘴，那句“其实我还买了电影票”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时机不对，气氛也不对。他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下车的样子，心里一阵发涩，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吴念推开车门，下了车，对他挥挥手：“路上小心。”然后便转身，快步走进了那条昏暗的巷子，一次都没有回头。
吕宋一坐在车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迅速被夜色吞没，心里空落落的。他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的一声鸣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而另一边，吴念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直到走进单元门，踏上熟悉的、散发着老旧气息的楼梯，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刚才在车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吕宋一会说出什么别的话来。幸好没有。
她摸了摸包里那张明显瘦身成功的银行卡，肉疼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但想到总算把人情还了，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只是，为什么……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呢？
她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屋里，母亲徐慧兰正等着她，温暖的灯光和家常的饭菜香，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今晚的一切，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需要为生活努力拼搏的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