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密林中沉淀，化作了比墨更浓的实体。先前在洞中还能看到的零星光点，此刻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彻底隔绝，伸手不见五指。刘嫣紧跟在李毅身后，手中那面青铜寻星盘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青光，将两人身前三尺之地照亮。
“李师兄，你确定要连夜赶路？”刘嫣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安，“夜晚的密林，比白天危险十倍不止。许多妖兽都是昼伏夜出。”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黑暗是最好的猎场，而他们，无疑是这片猎场中最显眼的两只猎物。
“待在原地，就会安全吗？”李毅的回答没有回头，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我们不知道那头山甲岩龟兽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这林子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寻找一线生机。”
他的嗓音很平静，却让刘嫣无法反驳。确实，在这片未知的牢笼里，安全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李毅没有说的是，他的心神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外放着。那股名为“安抚”的特殊能力，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形成一个无形的场域，笼罩在两人周围。这并非之前面对山甲岩龟兽时的全力释放，而是一种更精细的操作，它不断向四周散播着“无害”、“路过”的意念，将他们二人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这种持续的消耗对心神负担极大，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他们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一路上，李毅至少感知到了三股不弱于山甲岩龟兽的妖兽气息。一次，他们甚至从一头潜伏在沼泽中的巨鳄身旁不足百丈处经过，那股湿冷的腥气让刘嫣的呼吸都停滞了。
然而，那些妖兽都毫无反应。有的在沉睡中翻了个身，有的则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继续潜伏，完全无视了从自己领地中悄然经过的两个“小不点”。
刘嫣最初还提心吊胆，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平静。她不是傻子，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次次如此，那就必然有原因。
她看了一眼李毅的背影，那个在黑暗中依旧挺拔的身影，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很明智地没有再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寻星盘上。
又穿过一片挂满苔藓的枯木林，刘嫣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李毅立刻警觉，停步转身，法剑“一闪”已然在手。
“不是妖兽。”刘嫣摇了摇头，她举起寻星盘，借着微光指向旁边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树，“李师兄，你看这里。”
李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棵巨树的树皮上，有一些极不显眼的刻痕。那些刻痕很浅，与树皮的天然纹路混杂在一起，若非特意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这是阵纹？”李毅问道。
“是，也不是。”刘嫣的回答有些古怪。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些刻痕，闭上双眼感知了片刻，才用一种更加困惑的口吻说道，“这确实是阵法的一部分，是构建大型阵法时，用来引导地脉灵气的‘灵脉节点’。我父亲的书房里有这方面的记载。”
“那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在于，它……是死的。”刘嫣睁开眼，那双杏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一个正常的灵脉节点，就算没有被完全激活，也应该有微弱的灵力在其中流转。可这个节点，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它就像……一条干涸的河道。”
李毅沉默了。他不懂阵法，但他能听懂刘嫣话里的意思。
“会不会是阵法年代太久远，已经失效了？”他提出了一个可能。
“不可能！”刘嫣立刻否定，“如果阵法失效，我们头顶的虚假星空应该也早就崩溃了。能维持如此庞大幻象的阵法，其能量供给必然是持续且稳定的。灵脉节点怎么可能会是死的？”
她围着巨树走了一圈，又在附近找到了几处类似的刻痕，每一处的结果都一样。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阵法常理。”刘嫣喃喃自语，她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学者遇到无解难题时的纠结与烦躁，“没有灵力流转的节点，阵法是如何运转的？难道布阵者用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手段？还是说……”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最终，还是李毅打破了沉默，“不管它是什么，我们现在的目标没有变。跟着这个罗盘走，看看它到底想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他的务实让刘嫣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是啊，无论真相如何，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往前走。
两人再次启程。
有了新的发现后，刘嫣的注意力不再仅仅放在脚下的路上。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她发现，这片森林里，类似那种“死亡”阵法节点的痕迹，几乎每隔数百丈就会出现一处。它们有的在树干上，有的在岩石下，有的甚至隐藏在溪流的鹅卵石中。
它们构成了一张遍及整个森林的巨大网络，但这张网络，却是死的，寂静的，没有任何能量。
“这根本就不是阵法，这像一个……阵法的“遗骸”。”在检查了第十七处节点后，刘嫣得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的结论。
“遗骸？”
“对，遗骸！”刘嫣的呼吸有些急促，“李师兄，你想象一下，一个活人，他有血脉，有经络，有气息流转。可如果他死了呢？他的身体还在，骨架脉络都还在，但里面已经空了。这些阵法节点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我们正走在一个巨大阵法的尸体上！”
“但它明明还在运转。”李毅指了指头顶那片看不见的假天空。
“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刘嫣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一个已经‘死’了的阵法，却依然在发挥着它最核心的功能。这……这违背了我所学的一切！”
就在这时，刘嫣手中的寻星盘，那根一直稳定指向前方的指针，忽然开始轻微地，有节奏地颤动起来。
“它有反应了！”刘嫣低呼道。
两人精神同时一振，加快了脚步。
他们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