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垃圾通道弥漫着陈年腐臭和铁锈的气味。队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唯一的光源是几支用废布料和动物油脂制成的简陋火把，火光摇曳，将扭曲的影子投在长满滑腻苔藓的水泥壁上。
“跟紧，别掉队。”老疤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他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一根磨尖的钢筋，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黑暗的拐角。
豆子紧跟在李信身边，小脸煞白，但眼神努力保持着镇定。他手里攥着一张用炭笔画在破布上的潦草地图，不时对照着通道壁上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标记。
“信哥，前面……前面就该到出口了，外面是个堆放废弃建材的院子，塌了一半。”豆子的声音有些发颤，“过了院子，翻过一堵矮墙，就是那个老超市的后巷。黑鼠的人上次就是在那里听到怪声的……”
李信点点头，拍了拍豆子的肩膀，一股温和的精神力悄然拂过，平复着少年的紧张。“做得很好，豆子。记住，紧张没用，眼睛放亮，耳朵竖起来。”
队伍沉默地前进，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苏沫被大壮背在背上，她的小手环着大壮的脖子，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大壮叔叔，”她突然凑到大壮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左边……左边的墙后面，有东西在睡觉……呼吸声很长，很沉……像很大的……狗？”
大壮肌肉瞬间绷紧，立刻向李信和旁边的老疤打了个手势。队伍骤然停止。
李信闭目凝神，将感知沿着苏沫指示的方向延伸。果然，在左侧看似实心的水泥墙后，隔着大约两三米的厚度，传来一种缓慢、深沉、带着湿漉漉回音的呼吸声。体积不小，而且……不止一个。
“绕过去，别惊动。”李信低声道，果断改变了原定贴着左边墙根快速通过的路线，示意队伍尽可能贴着右侧，屏息快速移动。
经过那段区域时，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火把的光极力压低，脚步轻得像猫。那沉沉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腥臊味。
直到走出几十米，拐过一个弯，那声音和气味才渐渐远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少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沫沫，好样的。”李信从大壮背上接过苏沫，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她的预警，一旦惊动墙后的东西，在这狭窄通道里后果不堪设想。
苏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李信肩头，小声说：“它们睡得很熟……好像刚吃饱。”
这话让周围几个听到的人后背又是一凉。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夹杂着灰尘的光柱从坍塌的缝隙中射入。出口到了。
老疤示意众人熄灭火把，他第一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观察了片刻，才打手势让后面的人跟上。
外面是一个不大的露天院子，堆满了断裂的水泥预制板、生锈的钢筋和破碎的砖瓦。一栋低矮的配楼完全塌陷了，将院子堵住了一小半。晨雾在这里变得更浓，能见度不到二十米。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呜咽。
“院子对面，那堵矮墙。”豆子指着雾气中一道模糊的轮廓，“翻过去就是。”
“检查装备，准备翻越。”李信下令。队伍迅速而安静地散开，两人一组互相警戒。
就在第一批人开始向矮墙移动时，异变陡生。
“吱嘎——”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一堆倒塌的钢架后面传来。
所有人都僵住了。
紧接着，是拖拽重物的声音，混杂着某种黏腻的、仿佛咀嚼吮吸的响动。浓雾中，那堆钢架的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李信抬手，示意绝对安静。他示意老疤和大壮带人原地警戒，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贴在一堵断墙后，凝神感知。
雾气阻碍了视线，但精神力像触角般延伸过去。他“看”到了——那堆钢架下，半掩着一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穿着破烂的、似乎是搜索队的制服。而正在尸体上“忙碌”的，是两只体型如大型犬、但形态极为怪异的生物。
它们披着暗灰近黑的、湿漉漉的短毛，四肢细长，关节反曲，指（趾）端是锋利的、闪着金属寒光的钩爪。最骇人的是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几乎裂到耳根、布满细密獠牙的嘴，此刻正撕扯吞咽着血肉。它们的耳朵像雷达般不时转动，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
变异体。而且是听觉极其敏锐、擅长潜伏偷袭的类型。
李信瞬间判断出形势。这两只怪物距离队伍只有不到三十米，正在进食，暂时未被惊动。但它们堵在了前往矮墙的必经之路上。绕路？院子被坍塌物限制，绕过去很可能闯入更多未知区域，或者惊动墙后那些沉睡的“大狗”。
硬闯？战斗声响势必会引来更多麻烦，而且队伍缺乏对抗这种敏捷型怪物的有效手段。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环境，落在那些倒塌的预制板和钢筋上，一个念头闪过。
他悄然后退，回到队伍中，快速而低声地布置：“前方两点钟方向，钢架下，两只听觉型变异体，正在进食。我们不能硬闯，也不能久留。瘦猴，带五个人，去那边，”他指向院子左侧一堆摇摇欲坠的预制板，“等我信号，用绳子拉动那根支撑的钢筋，制造倒塌声响，把怪物引过去。老疤，你带主力，趁乱以最快速度翻过矮墙，不要回头，在墙对面建立防御。大壮，你带豆子、沫沫和另外三个人，跟我断后。”
“信哥，太危险了！”老疤急道。
“按我说的做。”李信语气不容置疑，“它们的听觉太灵敏，直接过去一定会被发现。制造混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行动！”
瘦猴咬牙，立刻点了五个人，带上准备好的绳索和撬棍，借着雾气掩映，猫腰向左侧摸去。
李信则带着大壮、苏沫等人，悄然移动到院子右侧一个相对稳固的混凝土基座后面，这里既能观察怪物动向，又离矮墙不远。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浓雾仿佛凝固了，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隐隐传来。
终于，左侧传来一声轻微的、绳索绷紧的“咯吱”声。
“拉！”瘦猴压抑的低吼传来。
“哗啦啦——轰！”
左侧那堆本就倾斜的预制板猛地塌陷下去，砖石滚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钢架下的两只怪物瞬间停止了进食，布满利齿的头颅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耳朵高速颤动。几乎没有犹豫，它们细长的四肢一蹬，化作两道灰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扑向了倒塌处！
“就是现在！走！”李信低喝。
老疤一马当先，带着二十多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矮墙，手脚并用地开始翻越。另一边，瘦猴等人扔下绳索，也拼命向矮墙冲刺。
李信紧盯着扑向倒塌处的怪物。它们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冲入烟尘之中。
突然，其中一只怪物在距离倒塌处几米远的地方猛地刹住，布满獠牙的头颅倏地转向了正在翻墙的老疤他们那边！它似乎察觉到了更多“食物”移动的声响！
“不好！”李信眼神一凛。必须拦住它！
他来不及多想，精神力锁定那只试图转向的怪物，胸口的“钥匙”烙印骤然发烫，体内“初始之火”的能量被引动，顺着他的意志喷薄而出——不是攻击，而是干扰！
一道无形却强大的精神冲击，混杂着混乱的噪音幻觉，精准地轰入那只怪物的感知中枢！
“叽——！！”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犬类的嘶鸣，身体猛地一僵，细长的四肢胡乱摆动，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旁边半截钢筋上。虽然没有重伤，但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意识层面的打击显然让它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惊恐。
另一只怪物被同伴的异常惊动，也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
老疤带领的大部分人已经成功翻过矮墙。瘦猴几人也连滚爬带地翻了过去。
“走！”李信一把从大壮背上抱过苏沫，低吼道。
大壮二话不说，拎起豆子，和其他三人紧随李信，发足狂奔向矮墙。
被李信干扰的怪物晃着脑袋，似乎恢复了过来，嘶鸣着，与另一只怪物一起，将目标锁定了最后这几个人类，四肢蹬地，再次化作灰影扑来！速度比刚才更快！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怪物口中的腥风似乎都已能闻到！
李信率先冲到墙下，将苏沫往已经翻上墙头、伸手来接的老疤手里一送：“接住！”随即转身，面对已然扑至五米内的两只狰狞怪物。
他眼神冰冷，双手虚按前方地面。
“起！”
轰！
院子的地面猛地一震！并非真实的震动，而是一股强大的、扭曲的重力场以李信为中心骤然张开，覆盖了前方扇形区域！扑入其中的两只怪物，瞬间感觉身体沉重了数倍，疾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像是撞进了无形的胶水！它们尖锐的爪子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速度骤减！
“快翻过去！”李信维持着重力场，额角青筋隐现，对身后吼道。
大壮怒吼一声，将豆子直接抛上墙头，自己也猛地一跃，双手扒住墙沿，翻身而上。另外三人也连滚带爬地翻了过去。
两只怪物在重力场中疯狂挣扎嘶鸣，眼看就要挣脱而出！
李信深吸一口气，猛地撤去重力场，身体借势向后疾退，在两只怪物挣脱束缚、利爪几乎擦着他胸前挥过的刹那，足尖在墙根一点，身形拔起，单手在墙头一搭，轻巧地翻了过去。
“叽！！！”墙那边传来怪物愤怒至极的嘶鸣和爪子疯狂抓挠砖石的声音，但它们似乎对翻越这堵墙有所顾忌，或者被李信最后那一下重力场干扰得晕头转向，并未立刻追过来。
墙这边，是一个堆满废弃货架和垃圾的后巷，更浓的雾气弥漫在这里，带着一股霉变和化学试剂的混合怪味。所有人都瘫坐或靠墙喘息，惊魂未定。
李信背靠矮墙，微微喘息。连续使用能力，尤其是最后范围性的重力场干扰，消耗巨大。他感觉太阳穴有些胀痛，体内那股能量也变得略显滞涩。
苏沫从老疤怀里挣脱，跑到李信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小脸苍白，却没有哭。
李信摸了摸她的头，看向众人：“清点人数，检查伤势。”
“信哥，人都齐了！没人掉队！就瘦猴胳膊擦破点皮！”老疤快速清点后汇报，看向李信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震撼。刚才那瞬间改变怪物行动、制造重力场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好。”李信点点头，看向前方被浓雾笼罩的、通往旧仓库区的巷道，“我们还没到目的地。都打起精神，刚才的动静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豆子，接下来怎么走？”
豆子惊魂甫定，指着巷道深处：“穿……穿过这条巷子，右拐，再走大概两百米，能看到一片铁皮顶的仓库……b区仓库。黑鼠的人说，怪声是从最里面、标着‘b-7’的那个仓库传出来的……”
b-7。
李信目光一凝。和委员会“不小心”透露的信息对上了。这绝不是巧合。
“休息两分钟，然后出发。目标，b-7仓库。”他沉声道，目光投向浓雾深处，那里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这支闯入废墟的不速之客。
远处，浓雾之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金属摩擦又仿佛幼兽呜咽的“怪声”，隐隐约约，飘忽不定。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