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在从窗帘缝隙透进的惨淡光柱中缓慢浮沉,如同时间的碎屑。客厅里死寂无声,只有周明偶尔摆弄电台零件时发出的细微金属碰撞声,以及李信压抑着的、因伤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左肩复位后的剧痛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持续不断的钝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敲打着他的神经。小腿上钻心虫留下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热的麻痒,与左臂旧伤周围的异样感遥相呼应,提醒着他身体正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侵蚀或……改变。
他靠在落满灰尘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梳理着纷乱的信息和线索。
白裙女人,实验室,“母亲”肉团,银眼标记,精神污染,巨汉“破碎之颅”,“钥匙”……
这些碎片化的名词和景象,如同散落的拼图,缺少最关键的核心部分,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所经历的,绝非简单的病毒泄露或生物变异。那银眼标记中蕴含的、近乎科技造物般的控制力,那肉团散发出的、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污染,以及白裙女人那非人的冷静与计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源头。
而他自己,似乎被卷入了这场未知风暴的中心。
“钥匙”……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巨汉的目标明确是他,白裙女人也对他的“特殊性”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是因为他能抵抗精神污染?是因为他父母那异常的变异?还是因为他身上这莫名出现的暗红纹路?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臂包扎处。那里的皮肤依旧传来隐隐的灼热感。
“滋啦……咔……”
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突然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李信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蹲在角落里的周明。
周明正手忙脚乱地摆弄着那个破损的电台,脸上混杂着紧张、专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几节型号不符、电量也堪忧的旧电池,勉强塞进了电台的电池仓,又用绝缘胶布和从工具包里找到的细铜丝,试图修补断裂的线路和天线。
“有……有声音了!”周明抬起头,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但又不敢太大声音,“虽然只是杂音!但……但它有反应了!”
李信皱了皱眉。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不必要的电子信号都可能是危险的导火索,谁知道会吸引来什么?
“关掉它。”他冷声道。
周明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看了看手中那发出微弱杂音的电台,又看了看李信冰冷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不舍。这微弱的电波声,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中,仿佛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与“正常世界”连接的稻草。
“大哥……就……就一会儿,我再调试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能收到……”他小声地哀求着,手指还停留在调频旋钮上。
就在这时——
“滋……沙……幸存……滋……沙……临时……点……滋……东区……体育……馆……沙……”
一段极其模糊、被强烈干扰和杂音覆盖的人声,突然从电台的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虽然破碎不堪,但那几个关键词——“幸存者”、“临时据点”、“东区体育馆”——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周明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死死抓住电台,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干扰到这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信号。
李信也瞬间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之前的判断似乎有误!这信号并非来自官方——官方早在灾变初期就已崩溃——而是来自其他的幸存者!他们建立了据点,并且在使用无线电进行联络!
东区体育馆……他快速在脑海中回忆着这座城市的地图。那是一个位于城市东部、规模宏大的综合性体育场馆,结构坚固,视野开阔,如果被改造成据点,确实具备一定的防御优势。
但这信号是多久以前的?据点现在是否还存在?发出信号的人是善是恶?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重复……东区……体育馆……有……物资……医疗……滋……危险……警惕……‘收割者’……沙…………”
信号到这里,被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噪音彻底淹没,随后,电台里只剩下“沙沙”的电流杂音,无论周明如何焦急地转动旋钮,都无法再捕捉到任何有效信息。
“‘收割者’?”周明抬起头,脸上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恐惧,“那……那是什么?新的怪物吗?”
李信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一角,望向东方。灰蒙蒙的天空下,城市的轮廓线死寂而破败,无法看到遥远的东区体育馆。
一个由幸存者建立的据点。
物资。医疗。
这两个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伤势需要专业的处理和药品,周明的状态也需要稳定的环境和食物。继续像现在这样在废墟中流浪,迟早会因为伤势恶化或资源耗尽而倒下。
但“危险”和“收割者”的警告,也如同警钟在耳边敲响。能让其他幸存者特意发出警告的危险,绝非寻常。而且,谁又能保证,那个据点本身,不是另一个陷阱?
机遇与风险并存。
他沉默地权衡着。
周明抱着再次陷入沉寂的电台,眼巴巴地看着李信的背影,不敢出声打扰。他知道,决定他们接下来命运的时刻,到了。
几分钟后,李信放下窗帘,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收拾东西。”他说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去东区。”
周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但很快又被对未知“收割者”和长途跋涉的恐惧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开始迅速而无声地整理自己的工具包和那台宝贵的、虽然再次哑火但带来了关键信息的电台。
李信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一把求生刀,半瓶水,一点点食物,药品,以及那块贴身的、染血的银眼标记布料。
东区体育馆。
无论那里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地狱,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为了活下去。
也为了……找到答案。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
夜幕即将降临。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天黑前,尽可能远离这片区域,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过夜地点。
新的征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