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风筝线轴的风痕
小寒刚过,老城区的风刮得更野了,卷着碎雪打在窗纸上,响。林夏正坐在柜台后翻一本旧画报,门被风地撞开,一个裹着军大衣的老爷子踉跄着进来,手里攥着个木头线轴,轴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蓝线,木头磨得发亮,边缘留着圈深深的凹痕。
姑娘...这玩意儿...你收不收?老爷子喘着气,把线轴往柜台上一放,指节冻得发红,是我孙子小时候的风筝线轴,他现在都比我高了。
林夏拿起线轴,指尖刚触到那圈凹痕,就觉得手心一阵轻麻,像有风吹过线轴,带着点呼啸的响——可铺子里明明关着窗。她抬头看老爷子,老人正用袖口擦线轴上的雪:那年他五岁,我带他去河滩放风筝,就用这线轴。风筝是我扎的,糊着蓝布,像只小鸽子,他拽着线跑,喊爷爷,再放高点,线轴转得响,磨得我手心疼。
老爷子说,后来孙子去城里上学,风筝落在河滩的芦苇丛里,线轴却被他捡回来了,揣在怀里带回了家。每年开春,他都把线轴拿出来擦一遍,缠上新线,总觉得孙子还会回来,拉着他去河滩:去年他回来过年,我把线轴拿给他看,他笑爷爷,我都多大了,可眼里亮了亮,摸了摸线轴上的凹痕,说这是当年我攥出来的
林夏把线轴摆在窗台,让阳光晒着。风从窗缝钻进来,缠着线轴上的旧线轻轻飘,线轴跟着转了半圈,那圈凹痕对着光,像藏着些细碎的光。
过了四天,老爷子的孙子来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件羽绒服,手里拎着个纸筒,进门就笑:我爷说把线轴放您这儿了——我找着当年那风筝的碎片了,就剩块蓝布。纸筒里倒出块巴掌大的蓝布,边角磨破了,上面还沾着点芦苇绒。
我小时候总嫌爷爷扎的风筝丑,小伙子拿起线轴,把蓝布凑过去比了比,其实是觉得骄傲——别的孩子风筝都是买的,我的是爷爷扎的。有次风筝挂在树上,我哭了半天,爷爷爬上去够,摔了一跤,还笑没事,再扎一个
正说着,线轴忽然转了圈,轴上的旧线飘起来,缠着蓝布打了个结,像有人在轻轻拽线。老爷子和孙子都愣了,小伙子红了眼眶:是风...是河滩的风来了。
接着,道淡蓝色的光从线轴里飘出来,绕着蓝布转了两圈,又轻轻蹭了蹭老爷子的手背,才悠悠往后院飘去。林夏跟着跑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新结了个橘子,扁圆扁圆的,像个小风筝,表皮上泛着点蓝,风一吹,橘子晃了晃,竟真像要飞起来似的。
小伙子把线轴和蓝布包好,说要带回家:开春带爷爷去河滩,用这线轴放个新风筝。老爷子跟着笑,皱纹里落了阳光,暖融融的:早说这线轴有用吧,还当我瞎留破烂。
他们走的时候,风把蓝布的角吹得飘起来,像小鸽子的翅膀。林夏站在门口,摸着窗台上残留的风痕——有些惦念藏在旧线轴的凹痕里,藏在再扎一个的笑里,哪怕风筝碎了,人老了,那点风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轻得能让人想起,河滩上有个老头牵着个小孩,线轴转得响,风筝飞得比云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