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陪伴
玄关的感应灯在两人踏进门时次第亮起，宗翼换鞋的动作顿了顿——苏清鸢的拖鞋旁，多了双崭新的深蓝色棉拖，尺码明显是按他现在的脚长买的。
“上周逛街看到的，软底的。”苏清鸢把行李箱推到墙角，注意到他盯着拖鞋的眼神，“你以前总说家里的拖鞋底太薄。”
宗翼弯腰换上棉拖的瞬间，脚后跟传来恰到好处的包裹感。他突然想起自己上次随口抱怨是在三个月前，那天帮她整理实验废液，来回跑了十几趟后随口提了句瓷砖地太凉。
保温桶被放在餐桌上，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漫开来。玉米的甜混着排骨的鲜，蒸汽模糊了苏清鸢的镜片，她看着宗翼盛汤时微微颤动的手，突然发现这孩子拿汤勺的姿势和自己如出一辙——小指会不自觉地翘起，那是她教他握笔时纠正的习惯。
“实验报告提交后，评审团怎么说？”宗翼把盛好的汤推到她面前，瓷碗边缘被他提前用热水烫过，不凉不烫正好能捧在手里。
“下月初要去斯德哥尔摩做成果展示。”苏清鸢吹了吹勺子里的汤，“不过这次可以带随行人员，你……”
“我去！”宗翼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急，耳尖腾地红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人帮忙整理资料的话，我可以……”
苏清鸢忍不住笑起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正好你物理竞赛结束，去那边的科技馆看看也不错。”
宗翼握着汤勺的手紧了紧，排骨汤的热气熏得眼眶有点发潮。他低头舀了口汤，玉米的甜在舌尖化开时，听见她又说：“我查了那边的天文台，五月能看到银河。”
“真的？”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实验室的荧光灯还要亮。从十二岁那年苏清鸢带他去郊外看银河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要再看一次，只是她总忙于工作，他又被学业绊住。
“骗你干什么。”苏清鸢放下汤碗，从行李箱侧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枚银色书签，背面刻着猎户座的星图，正面用激光蚀刻着行小字：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纪念。
“我托组委会的朋友提前做的。”她看着他指尖轻轻抚过刻痕，“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在我心里已经是最棒的了。”
宗翼突然把书签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他想起决赛前夜，自己对着习题集焦头烂额时，手机收到她发来的消息：【解题就像拆礼物，耐心点总能找到突破口】。那时她那边是凌晨三点，实验室的灯光还亮着。
收拾客房时，苏清鸢发现床单被换成了她最喜欢的浅灰色，枕套上绣着小小的月亮图案。宗翼跟在她身后，挠了挠头：“上周洗了你原来的床单，发现有点旧了，就……”
“很好看。”她伸手摸了摸布料，纯棉的质感带着阳光晒过的柔软，“比我原来的舒服。”
宗翼的耳朵又红了，转身去拿吹风机时，衣摆扫过床头柜，露出下面压着的笔记本。苏清鸢瞥到扉页上的标题——《姐姐的作息记录》，日期从她离开那天开始，详细到她每个时区的起床时间、预计用餐点，甚至标注了“今天可能忘了吃降压药”的提醒。
吹风机的热风拂过发梢时，她忽然说：“下次别熬夜等我消息了。”
宗翼的动作顿了顿，热风扫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还是他去年帮她挑的那款，说是“闻起来像雨后的草地”。
“我没有熬夜。”他小声辩解，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僵了下，“就是……习惯了睡前看眼手机。”
苏清鸢没再追问，只是在吹风机停转后，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决赛加油，我会去现场看的。”
宗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认真又温柔。他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帮他拂去头上的雪花，说“以后我来照顾你”。那时他攥着她的衣角，觉得抓住了全世界；而现在，他看着她眼里的自己，突然想快点长大，长成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模样。
深夜的客厅，苏清鸢对着电脑修改演讲稿，宗翼坐在对面刷题。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重叠的影子，偶尔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或是键盘敲击的轻响。
“这里是不是算错了？”苏清鸢突然指着他的草稿纸，“动量守恒公式里的质量变量没带入。”
宗翼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肩膀。她身上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墨水香，他突然想起自己物理成绩突飞猛进，正是从她开始逐题帮他讲解那天起。
“对哦。”他红着脸修正，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弧度，和她握笔的姿势越来越像。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宗翼看着苏清鸢帮他标注错误的红笔痕迹，突然觉得所谓的轨迹，从来不是单行线——她带着他走出阴霾，他陪着她对抗孤独，就像共生的星轨，彼此的光芒交织着，照亮了原本寂静的夜空。
电脑右下角弹出时间提示时，苏清鸢才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她合上电脑，看见宗翼正往她杯子里续热水，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该睡了。”她起身时，宗翼已经抢先拿起她的笔记本，“我来收拾就好。”
走到卧室门口，苏清鸢回头看了眼。少年正把她的钢笔插进笔袋，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脖子上的月光石在暗处闪着微光。
“晚安。”她说。
“晚安，姐姐。”他抬头朝她笑，眼里的星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宗翼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打磨的月光石吊坠，比苏清鸢送他的那枚更大些。这是他用课余时间跟着地质系教授学的手艺，准备在她去斯德哥尔摩那天送给她。
盒子被小心地放进抽屉，上面压着那张画满星轨的日历。最新的一页用红笔圈着两个日期：他的决赛日，和她的演讲日。
窗外的猎户座已经西沉，但东方的启明星正在升起。就像他们的故事，告别了短暂的分离，正朝着更明亮的未来，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