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丛里的暖阳·续
秋末的风带着凉意掠过巷口时,小煤已经长得和大猫差不多高了。它的黑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唯独胸前有撮白毛,像沾了片永远化不掉的雪花——雪团总说,这是曾祖父留给它的印记。
仓鼠胖成了圆滚滚的毛球,整天要么窝在小煤的后颈窝里打盹,要么跟着小白鼠在薄荷丛里刨坚果。这天它抱着颗饱满的榛子从土里钻出来,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扑棱声惊得缩成球。小煤闪电般窜过去,只见一只翅膀受伤的麻雀歪歪扭扭落在石榴树下,羽毛上还沾着血渍。
“别碰!”大猫从墙头跃下,尾巴绷得笔直,“城里的鸟儿比乡下机警,可能带了伤。”它用爪子轻轻拨开麻雀的翅膀,小煤凑近闻了闻,嗅到股消毒水的味道。小白鼠已经挎着它的布口袋跑来了,里面装着张奶奶给的紫药水和棉签——她总说这些小家伙比自家孙子还让人操心。
三个小家伙围着麻雀忙了一下午。小煤蹲在旁边守着,生怕野猫突然窜出来吓着它;仓鼠把最软的干草叼来铺成小窝;小白鼠踮着脚给麻雀涂药水,嘴里碎碎念着“不疼不疼,很快就好啦”。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大猫和雪团坐在墙头上看着,尾巴尖偶尔碰在一起,像在交换温柔的秘密。
麻雀痊愈那天,衔来根亮晶晶的蓝羽毛,轻轻放在小煤的爪子边。小煤把羽毛别在耳朵上,带着仓鼠在巷子里跑了三圈,引得张奶奶在门口笑:“这黑煤球,越来越像个小霸王了。”
冬天来得突然,第一场雪落下时,薄荷丛已经枯了大半。大猫和雪团开始教小家伙们囤粮,小煤学着把晒干的薄荷叶子塞进墙缝,仓鼠则把坚果一颗颗码在石榴树洞里,小白鼠用布口袋收集着张奶奶扔掉的鱼鳃——那是大猫最爱吃的东西。
野猫来的次数勤了,每次都裹着身寒气,却总不忘带些过冬的物件。这次它扛来半块旧棉絮,说是乡下废弃仓库里捡的,暖得很。雪团把棉絮铺在窝里,小煤和仓鼠立刻蜷进去,只露出俩毛茸茸的脑袋,看得野猫直乐:“小煤这体型,再过俩月该钻不进薄荷丛了。”
夜里雪下得紧,小煤被冻醒时,发现大猫正用尾巴圈着它和仓鼠,雪团则把小白鼠护在怀里。窗外的雪光映进来,照得大猫的侧脸格外清晰,它的耳朵上缺了块毛,那是去年为了护着雪团跟恶犬打架留下的疤。小煤忽然想起曾祖父的故事,悄悄往大猫怀里缩了缩,觉得自己也该学着守护家人了。
开春时,麻雀带着伴侣回来了,它们在石榴树的枝桠间搭了窝。小白鼠特意在树下种了丛太阳花,说要给鸟宝宝当摇篮。小煤每天清晨都蹲在树下,看麻雀夫妇衔来虫子喂雏鸟,看着看着就会想起大猫教它捕猎的样子——原来守护家人的方式,从来都不止一种。
薄荷丛重新抽出绿芽时,巷口搬来户新人家,家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爱蹲在墙根下看小煤它们玩。有天她举着片小鱼干,怯生生地说:“猫咪,给你吃。”小煤刚要凑过去,就被大猫按住了。
“城里的孩子心思纯,但人心难测。”大猫低声说。可小煤看着小姑娘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是忍不住用尾巴勾了勾她的裤脚。小姑娘惊喜地笑了,从兜里掏出个毛线球:“这个给你玩。”
毛线球滚进薄荷丛时,仓鼠突然尖叫起来。小煤冲过去一看,发现丛里藏着只瘸腿的流浪狗,瘦得只剩皮包骨,正对着毛线球发抖。小白鼠吓得往大猫身后躲,可看清狗腿上的伤口时,又从口袋里掏出紫药水:“它好像受伤了。”
大猫沉默了很久,最终用爪子把小鱼干推过去:“先让它缓口气。”那是张奶奶刚给的,平时大猫都舍不得吃。雪团也走过来,用舌头舔了舔狗的耳朵,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流浪狗后来成了巷子里的新成员,小姑娘每天都会偷偷给它带馒头,小煤则教它怎么在垃圾桶里找干净的食物。有天夜里,狗突然对着巷口狂吠,小煤冲出去一看,发现两个偷东西的贼正撬张奶奶家的门。它立刻窜上墙头,把麻雀一家闹醒,群鸟扑棱棱飞起的动静惊醒了邻居,贼吓得落荒而逃。
张奶奶第二天在门口摆了盘猫粮,还有碗给狗的肉汤:“我就知道你们是好孩子。”她摸着小煤的头,皱纹里都藏着笑,“跟当年那只黑猫一模一样,都是护家的好手。”小煤蹭了蹭她的手心,突然明白曾祖父为什么总把最好的食物留给同伴——守护的温暖,从来都比独自饱暖更让人安心。
夏天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石榴树的枝桠被吹断了好几根。小煤和狗一起顶着雨,把窝里的棉絮、坚果、薄荷叶子往屋檐下搬,仓鼠则抱着太阳花的种子躲在小白鼠的口袋里。大猫和雪团在墙头指挥,小白鼠举着片荷叶当伞,却把大半都遮在受伤的麻雀身上。
雨停后,天边挂起道彩虹,落在湿漉漉的薄荷丛上。小煤发现树根处冒出了丛蒲公英,嫩黄的花盘顶着水珠,像星星落在草丛里。小白鼠蹲在旁边,突然红了眼眶:“曾祖父是不是知道我们需要新的希望呀?”
大猫走过来,用尾巴圈住它:“它一直都知道。”风吹过石榴树,断枝间抽出了新芽,麻雀夫妇正衔着泥巴修补巢穴,狗趴在旁边打盹,尾巴尖还沾着片太阳花瓣。小煤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蒲公英的绒球为什么要飞向远方——原来爱从来都不是困在原地,而是像种子一样,落在哪里,就在哪里长出新的温暖。
秋天再次来临时,小煤已经成了巷子里的“小首领”。它会教新来的流浪猫捕猎,会带着狗巡视巷子,会把张奶奶给的鱼干分成好几份,连墙缝里的蚂蚁都能分到点碎屑。仓鼠生了窝小崽,小煤每天都蹲在旁边看,用爪子轻轻碰碰那些粉嘟嘟的小家伙,像当年野猫把仓鼠放在它面前时那样温柔。
野猫来的时候,带来了乡下的柿子,橙红的果子堆在地上,像堆小灯笼。它看着小煤胸前的白毛,突然叹了口气:“跟你曾祖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曾祖父也会这样吗?”小煤第一次主动问起。
“它呀,”野猫的眼睛眯成了缝,“当年在乡下,连黄鼠狼都被它收编成了朋友。有次山洪暴发,它硬是把一窝小猪崽从泥水里叼了出来,自己差点被冲走。”
小白鼠突然指着石榴树:“看!蒲公英开花了!”那丛蒲公英已经长得比薄荷还高,蓬松的白绒球在风里轻轻摇晃。小煤蹲在树下,看着绒球被风吹散,像无数把小伞飞向天空,有的落在张奶奶的花盆里,有的落在狗的窝里,有的落在远处的屋顶上。
“它们会把这里的故事带去哪里?”仓鼠的小崽们好奇地问。
小煤抬头望着天空,阳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落在它身上,暖融融的,像曾祖父的目光。它想起大猫说过的话,想起雪团柔软的毛,想起小白鼠的布口袋,想起狗摇尾巴的样子,想起张奶奶的笑容——原来有些温暖从来不需要刻意记住,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早就落在了心里,长出了一片永远向阳的花田。
夕阳把巷子染成金红色时,小煤趴在蒲公英丛里,看着家人在薄荷边忙碌。仓鼠正把晒干的薄荷叶子塞进小崽们的口袋,大猫和雪团在整理过冬的棉絮,小白鼠举着颗红透的石榴,正往张奶奶手里递。风里飘着果香、花香,还有远处飘来的烤红薯味,一切都和去年、前年、很多年前一样,暖得像个永远不会醒的梦。
这时片蒲公英的绒羽落在小煤的鼻尖上,轻轻的,像个温柔的吻。它晃了晃脑袋,看着那绒羽乘着风,飞向更远的地方,突然明白曾祖父为什么会变成风、变成阳光——原来真正的守护,就是让温暖像蒲公英一样,永远传递下去,落在每个需要的角落,长出新的希望。
而它,还有它的家人,都会是这希望里,最温暖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