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道略显苍老、却带着独特韵律与安抚意味的口哨声,如同救命绳索般从山坡上抛来,瞬间划破了凝固般的紧张空气。
那瘆人的狼嚎应声而止,林间窸窣逼近的声响也迅速远去,仿佛幽灵退散。
兄弟俩惊魂未定,循声望去——
原始森林密集的枝丫里,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披着厚重老羊皮袄、身影几乎与覆雪山石融为一体的人,如同山魈鬼魅般,从一块巨石后悄无声息地转出。
他手中一杆老旧的猎枪枪口微垂,并未直接瞄准,但那双在熹微晨光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以及周身那股与山林猛兽搏杀磨砺出的精悍气息,已足够让王家兄弟呼吸一滞。
不是官!是匪?是猎户?是鬼?
“我说这狼崽子们怎么躁动不安,原来是撞见了‘熟人’。”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借着愈发清晰的晨光,王二贵辨认出来人,几乎要喜极而泣:“蔫巴叔!”
正是猎户老蔫巴!他与程万山早有约定,在王老抠葬礼这几日,于通往东山寨的必经之路上守着——
万一和尚和五姑娘按捺不住要下山,务必拦下,免得自投罗网。
谁承想,没等来下山的,却等来了两个慌不择路往山上闯的。
老蔫巴眯着眼,目光如刀,在狼狈不堪的兄弟俩身上刮过,尤其在王二贵手中紧握的斧刃,以及两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惧上停留片刻,眉头紧紧锁起:
“你们兄弟俩?昨儿个不是刚发送了你爹?不在家好生待着,黑灯瞎火的,闯这吃人的东山老林子作甚?还带着开刃的家伙?到底出了啥天大的事?”
大青、四眼两匹狼在远处警惕地巡视,而二黑、三花则凑近前来,鼻翼翕动,似乎从王二贵身上嗅到了那尚未散尽的、令人不安的血腥气,眼神骤然变得凛冽而充满警惕。
这几日它们虽自在,捕猎顺利,却也得时时提防巡山土匪,若非受过驯化,懂得规避持械之人,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老蔫巴前日到来时,试着吹响口哨,四狼闻声聚拢,见到这位“狼爷爷”亦是亲昵欢喜。
王大富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腿软的不行,手脚并用,连跑带爬,叽里咕噜地扑到老蔫巴身前。
语无伦次地哀告:“蔫巴叔!救命!救救我们!我弟……我弟他杀了人!是任大白话!他逼债太甚……二贵是没法子了啊!”
“算盘张也回来了,就在任家,他看见我了!我们没活路了,只能上东山找五姐和和尚哥!蔫巴叔,求您带我们去找他们吧!”王二贵也跑到近前。
老蔫巴听着兄弟二人颠三倒四却信息骇人的叙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了看面无人色、几乎瘫软的王大富,又望向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恳求的王二贵,沉默了足有半晌,才从喉咙深处重重叹出一口气。
“唉!你们老王家的坟头,这回怕是冒了黑烟了……尽招这些要命的祸事!”他摇了摇头,将猎枪背回肩上,“跟上吧。就凭你俩这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是喂了狼,就是遇上熊瞎子,死都不知咋死的。”
天色渐明,有了老蔫巴这识途老马引路,进程快了许多。
四匹狼前后穿梭护卫,也让兄弟俩惊魂稍定,心里踏实了不少。
日头爬上三竿,三人终于抵达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
远远望去,东山寨那依仗山势、用木石垒砌的粗糙寨墙轮廓,已隐约可见。
“前头就是东山寨的地界了。”老蔫巴停下脚步,抬手一指,“我就送到这儿。再往前,我这老猎户也容易被他们的暗哨当成靶子。”
他目光深沉地扫过兄弟二人,尤其在王大富脸上顿了顿,“踏进这道门槛,就是换了人间,换了活法。以前的种种,是恩是怨,都得撂在山下。”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记牢了,和尚和你五姐在山上也是步步艰难,你们上去之后,把嘴巴闭紧,多看,多听,少惹是非。”
王大富和王二贵点头如捣蒜。
猎户老蔫巴不再停留,打了个唿哨,领着四匹狼,转身便走,几个眨眼间,那身影便如同融化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渐次明亮的林莽深处,仿佛从未出现。
王家兄弟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梦幻视了,努力地揉搓下眼睛,彼此看看,转身继续往老蔫巴指引的方向走去。
走了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只听一声尖锐的唿哨破空。
紧接着,左右山坡及前方巨石后,“呼啦啦”闪出七八条手持刀枪、面目凶悍的汉子,瞬间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啥人?!敢摸到东山寨门口,活腻歪了?!”一个壮汉土匪厉声喝道,手中鬼头刀寒光闪闪。
王大富吓得“妈呀”一声,差点瘫坐在地。
王二贵虽也心惊,却强自镇定,忙将斧头扔在地上,高举双手喊道:“各位好汉别动手!我们是来投亲的!
“投亲?”壮汉土匪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尤其注意到王二贵手上的斧头,冷笑道,“带着家伙来投亲?东山寨上百二十兄弟,你是谁的亲?”
“投和尚,四当家的亲!”王二贵双手抱头,十分顺从。
“四当家的?”土匪土匪又从头到脚看了看王家兄弟,转身示意搭档去岗楼里报告执勤的土匪头目。
不一会儿,搭档回来了,贴着壮汉土匪的耳朵说:“排长说,这年月,阿猫阿狗都敢来攀亲戚了!谁知道是不是官府的探子!先捆起来,按规矩来。但别伤了!”
于是,不容分说,土匪们如狼似虎的土匪们一拥而上,用粗糙的麻绳将王家兄弟俩的手牢牢反绑在身后。
紧接着,两条黑布蒙上了他们的眼睛,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耳边传来土匪们的呵斥声和推搡时的触感。
“走!老实点!敢乱动,老子一刀一个!点了你们天灯。”
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恐惧。
王大富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两个土匪架着走,嘴里不住地求饶哀鸣。
王二贵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