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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潘子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消退，又被新的困惑所取代。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严景行，又扭头看了看屏幕上那个刺眼的“15.8元”。
“老板，我书读得少，你别骗我。”潘子挠着头，满脸不解，“这刀是沉，可它握在赵家自己人手里啊。他们想什么时候砍，就什么时候砍，想怎么砍，就怎么砍。这主动权还在他们手上，怎么就成了破绽了？”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赵家这手左手倒右手的操作，虽然亏了面子，但里子全赚回来了。既拿到了救命钱，又把优质资产转移了出去，还顺手造了把大杀器，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严景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潘子，你觉得法律是什么？”
“啊？”潘子被问得一愣，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点超纲了，“法律不就是……就是官府定的规矩，不让干啥，干了就抓你。”
“说对了一半。”严景行走到光幕前，调出了“中盛集团”的股东名册，“法律，或者说市场的规则，对普通人来说，是红线，是高墙。但对赵家这种人来说，很多时候，它只是一张可以随意揉捏的纸。”
他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股东名单：“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他们习惯了揉捏这张纸，习惯了在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他们觉得，只要手脚够干净，关系够硬，就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这次……”潘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次，他们太贪了，也太急了。”严景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解剖感，“他们不是在揉捏纸，他们是把这张纸，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然后点火烧成了灰。”
他伸出手指，在那个七折的成交价上重重一点。
“30%的折价率，这不是利益输送，这是公开抢劫。他们抢的，不只是‘中盛集团’这家上市公司的资产，更是所有中小股东的信任，以及对整个市场规则的公然践踏。”
严景行转过身，看着潘子因为思索而紧锁的眉头。
“所以，我们这次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拼刺刀，看谁的钱多。那是他们的游戏规则，我们不玩。”
“我们要做的，是当一个裁判。”
“把他们撕掉的那张纸，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好，然后递给真正的审判者，告诉他们，这里有人犯规了，而且是恶意犯规，应该被罚下场。”
潘子听得瞠目结舌，他脑海里那套“你打我一拳，我捅你一刀”的江湖逻辑，在严景行这番话面前，显得如此粗糙和低级。
“我操……”他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老板，你这……这是要诛心啊！”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把他们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而已。”
他开始下达指令，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潘子，动用一切资源，把‘瀚海投资’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它的注册信息、资金来源、以及法人代表王海的所有社会关系，特别是他妻子那条线，挖地三尺也要把证据链给我固定下来。”
“第二，写一份分析报告。不，不要用我们的名义，找一个枪手，用一个资深市场观察员的口吻。主题就是‘谁在为七折的大宗交易买单？’。报告里不用下任何结论，只需要把事实摆出来——远航资本的财务困境、中盛集团的股价高位横盘、这笔诡异的七折交易、以及接盘方‘瀚海投资’与赵家千丝万缕的联系。把所有证据，都当作附件，匿名上传到几个云盘里，把链接附在报告最后。”
“第三，把这份报告，发给全市场最喜欢刨根问底、最不怕得罪人的那几家财经媒体的调查记者邮箱里。记住，匿名发送，不要留下任何痕 S。”
潘子一边飞快地记录，一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升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金融博弈了。
这是一场舆论的审判，一场针对赵家商业道德和法律底线的公开处刑！严景行要做的，是把那柄赵家自以为傲的“屠刀”，变成一块烙铁，当着全市场的面，狠狠地烙在赵家的脸上！
“明白！”潘子重重地点头，脸上带着一种参与到历史事件中的兴奋感，“保证办得妥妥帖帖，让他们连内裤是什么颜色都被扒出来！”
……
赵家，书房。
赵世雄刚刚挂断了张恒的电话，电话那头，张恒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邀功的急切。
“家主，您这招‘大宗换仓’真是神来之笔！期货那边的窟窿已经补上了，我们还拿到了反制市场的屠刀！现在市场上那些想抄底的机构，都成了缩头乌龟，没人敢动了！”
赵世雄靠在太师椅上，端起一杯雨前龙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期货市场的惨败，确实让他心痛。但这次成功的资本运作，让他重新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在他看来，严景行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莽夫，在真正的资本权谋面前，终究还是太嫩了。
“瀚海那边怎么样？”他淡淡地问道。
“一切顺利。王海很听话，没有我们的指令，他一个钢镚儿的股票都不会动。这柄刀，现在牢牢地握在我们手里。”
“很好。”赵世雄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张恒他们稳住，不要急着动手。先让市场恐慌几天，等那些中小股东把带血的筹码都交出来，我们再考虑下一步。”
他品了一口茶，茶香清冽。
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他这份从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天。
第二天，开盘前。
一篇名为《中盛集团：一场折价30%的盛宴与谁的最后晚餐？》的深度分析文章，如同病毒一般，在各大财经论坛、股票交流群和投资者的朋友圈里疯狂传播。
文章的笔法极其老辣，通篇没有一个指责的字眼，却处处充满了诛心的提问。
它详细罗列了远航资本近期的财务状况，精准地指出了他们在期货市场的巨额亏损。
它清晰地画出了“瀚海投资”与赵家的股权关联图，那条通过王海妻子连接起来的关系链，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公众面前。
最后，文章以一个灵魂拷问作为结尾：
“当控股股东将价值百亿的资产，以七折的价格‘卖’给自己的亲族，这究竟是一次正常的商业行为，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全体中小股东的财富掠夺？这柄悬在所有投资者头顶的‘折价屠刀’，斩断的，究竟是对手的贪婪，还是上市公司赖以生存的信誉？”
文章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个加密云盘的链接和密码。
无数好奇的、愤怒的、被震惊的投资者点了进去，当他们看到里面那一份份详实到令人发指的证据材料时，整个市场，炸了！
“我操！我说股价怎么横盘不动，原来大股东早就准备跑路了！”
“跑路？这他妈是掏空上市公司！把我们当傻子耍！”
“七折卖给亲戚？这跟直接从公司账上划钱有什么区别？证监会不管吗？”
“管个屁！人家是顶级财阀，一手遮天！”
“举报！必须联合起来举报！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
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中盛集团”几十万股东的情绪。
赵世雄是在早餐桌上看到这篇报道的，当他看完整篇文章，特别是那张清晰的关系图谱时，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他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对方没有在市场上跟他硬碰硬，而是直接掀了他的底牌，把他钉在了道德和法律的耻辱柱上！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然而，已经晚了。
上午九点三十分，A股开市。
“中盛集团”的股价，没有像赵世雄预想的那样，在“屠刀”的威慑下继续阴跌。
集合竞价阶段，股价被海量的卖单死死地按在跌停板上。
然而，开盘的一瞬间，一股庞大而决绝的买盘力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涌入！
无数被激怒的中小股东、看不惯赵家吃相的游资、甚至是一些嗅到了血腥味的机构，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达成了共识！
他们要买！他们要用真金白银，去挑战那柄所谓的“屠刀”！
股价，在开盘一分钟内，从跌停被硬生生拉到了翻红！
“疯了！都他妈疯了！”远航资本的交易室里，张恒看着这诡异的盘面，浑身发冷。
他手中的“屠刀”，第一次感觉到了烫手。
砍，还是不砍？
砍，就是坐实了恶意操纵、利益输送的罪名，等于是在监管的枪口上蹦迪。
不砍，这柄刀就成了一个笑话，股价一旦被拉起来，他们这笔交易就成了市场最大的冤大头！
就在赵家陷入两难绝境的时候，一个更致命的消息，从交易所传来。
潘子的手机“叮”地一声，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他看了一眼，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了调：
“老板！出公告了！上交所向‘中盛集团’发出监管工作函，要求公司和控股股东就大宗交易折价过高、是否存在利益输送等问题，做出书面解释！”
仓库里，一片死寂。
随即，是潘子压抑不住的狂笑。
严景行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游戏，才刚刚开始。
ps：监管已经介入，赵家这柄“屠-刀”会砍向谁？他们又将如何应对这场信誉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