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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会议的喧嚣如同被骤然抽干的潮水,深蓝色制服的干员们带着各异的神色和明确的任务鱼贯而出,金属门扉开合的沉闷回响在空旷的会议厅里久久回荡。最后一丝人声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空气、悬浮光屏上未熄灭的战区地图,以及会议桌旁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疲惫感。会议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阵线基地永恒的黄昏模拟光,给冰冷的合金墙壁镀上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却驱不散室内的肃杀。

桌旁只剩下我、凯尔希——她像一尊冰雕,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份战术简报的虚拟页角,银灰色的发丝纹丝不动地垂在肩头——以及孤鬼和明剑,这两位钢铁阵线的利刃正确认低声着某个渗透节点的细节,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唯一的不同,是那个安静的身影。

阿米娅(棕发)坐在稍远的靠背椅上,并未参与核心讨论。她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那双在模拟黄昏光下呈现清澈冰蓝色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光屏上滚动的数据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的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一株安静生长的雪松。不像记忆里那个白发的小家伙,专注时白色的长耳会无意识地微微抖动,甚至偶尔会不耐烦地用靴尖轻轻磕碰桌腿。眼前这个女儿,她的安静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沉稳。当她偶尔抬起眼,目光扫过我,那份支持和关切实实在在,却总让我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那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太多东西:对这场即将针对“另一个自己”所属组织的行动的迷茫,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甚至是对行动本身必要性的、未宣之于口的潜在质疑?

这细微的差异,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总在试图唤醒那被强行压抑的、深入骨髓的违和感。

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双棕色眼眸里的复杂,我潜意识的深处总会固执地呼唤一个更纯粹、更无条件信任我的白色剪影?一个会在我拍板任何计划时,哪怕完全不明所以,也会立刻扬起小脸,琥珀色眼眸晶晶亮地喊“老爸最厉害!”的身影?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儿,明明拥有着健康的体魄和176cm足以傲视群雄的身姿,那双本该盛满朝阳般活力的冰蓝眼眸里,却总是承载着仿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也不该属于钢铁阵线大小姐的…忧思?那份忧思,沉重得如同冠冕,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

会议终于尘埃落定。孤鬼和明剑无声颔首,身影融入门外的阴影。凯尔希收起光屏,冰冷的视线最后扫过全场,如同手术刀归鞘,不发一言地离去。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和她。

“博士,一切小心。”阿米娅(棕发)站起身,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关切毋庸置疑,像温热的泉水。

“放心吧,”我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阴霾,几乎是习惯性地,右手抬起,伸向她的头顶——那个无数次揉乱过蓬松白发的动作。然而,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梳理得一丝不苟、泛着健康光泽的棕色发丝时,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棕发…不是白发。

指尖悬停的尴尬在空气中凝固了一瞬。我迅速收回手,转而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她穿着深蓝工装外套、线条流畅而有力的肩膀,布料下是紧实健康的肌肉触感。“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语气带着刻意的爽朗。

她似乎并未察觉那瞬间的停顿,只是温顺地点点头。然而,在她转身走向合金大门的背影里,那挺直的脊背,那每一步都带着精确距离感的步伐,都让那股冥冥之中的错位感愈发清晰,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我的认知。

看着她消失在自动门后,门外走廊冷白的光线短暂地吞噬了她的身影,我靠在冰冷的会议桌边缘,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年,阿米娅(棕发)的变化,或者说,她一直以来的“执着”,我都看在眼里。

她总是在强调“拯救感染者”,谈论“这片大地的苦难”,规划着如何“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些理念,宏大,光明,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如同悬挂在钢铁丛林之上的虚幻星辰。作为一个(自认为)开明且实力雄厚的老父亲,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全力支持她啊!

于是,钢铁阵线这台原本只为“找乐子”和“对抗罗德岛”而生的恐怖战争机器,硬生生被她掰出了一部分功能,转向了“拯救世界”的轨道。一年之内,凭借我们近乎无限的资金、层出不穷的黑科技以及偶尔从某些“不识时务”的组织那里“借”来的物资,少说也间接或直接地救助了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平息了数起足以燎原的小规模冲突,甚至动用轨道武器精准偏移过一次袭向移动城邦的天灾陨石。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为了她这个光芒万丈的梦想,我烧掉的钱,估计能把龙门最繁华的街区用龙门币堆满好几遍。看着那些被救助的感染者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看着冲突地区重归平静的报道,我本该感到纯粹的、老父亲的欣慰。

可是…

为什么当阿米娅(棕发)站在救助站的高台上,俯视着下方感激的人群,脸上露出那种充满成就感的、如同圣徒般悲悯而满足的笑容时,我心里的那份欣慰,总是不够浓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的毛玻璃,那份暖无法意真正触及我的心底。那笑容,很美,很善良,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却…对不上我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期盼已久的画面。

我记忆中,似乎应该有另一种笑容。更狡黠,像偷到了小鱼干的猫;更肆意,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张扬;更像一个被宠爱的、无需背负整个大地重量的少女应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那种笑容,应该是在打爆了某个讨厌家伙的据点后,在硝烟中对我挤眉弄眼;是在“借”到了心仪的装备后,像只小狐狸一样得意地晃着蓬松的白尾巴;是闯了祸被我逮到时,吐着舌头装傻充愣,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那种异样感,如同幽灵,缠绕不去。

夜晚,博士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基地外模拟出的深邃星空,点点星光冰冷而遥远。室内只开了一盏悬浮在办公桌旁的暖黄色氛围灯,光线勾勒出战术地图上复杂的等高线和密密麻麻的标记。我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合金扶手,目光放空,思绪却沉在白天那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中。

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声音。阿米娅(棕发)端着一个白瓷杯走了进来,杯口氤氲着袅袅热气,带着黍妈妈特制安神茶特有的、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草木香气。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居家服,高挑的身影在暖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沉静如深潭。

“博士,还在为伏击罗德岛运输队的事情烦恼吗?”她轻声问道,将茶杯轻轻放在我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温热的蒸汽拂过我的手背。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桌边,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标注着数个伏击点的废弃城区地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回过神,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有点。”我啜了一口微烫的茶水,让那清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试图压下心底的烦躁,“总想把计划做得更完美些,把风险压到最低,免得阴沟里翻船,让那群罗德岛的家伙看了笑话。”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借着灯光,我看向她,尝试着进行一场“真正”的父女对话,想撬开那层我看不透的沉稳外壳。

“小咪,”我叫着她在这个时间线的名字,声音放得更缓,“你觉得…我们这次行动,有必要吗?我是说,专门伏击罗德岛,抢夺这批物资。” 我刻意强调了“罗德岛”三个字,观察着她的反应。

阿米娅(棕发)沉默了片刻。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模拟星空,仿佛在星光的尽头寻找答案。暖黄的光线在她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刷出两道浅浅的弧线。她捧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博士,”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窗外的星光,却带着一种与她年轻健康体魄不相符的沉重,“我知道罗德岛…他们中的许多人,初衷也是为了帮助感染者。凯尔希医生…还有那位‘博士’…” 她提到“博士”时,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像是困惑,又像是…某种遥远的共鸣?“我们之间的冲突…或许并非源于根本的仇恨,而是理念和手段的不同。”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双在暖光下呈现清澈冰蓝的眸子,此刻充满了真挚的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隔岸观火般的怜悯?

“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的鼓膜上,“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暴力和掠夺来解决问题呢?我们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道不能找到一种…更和平的方式吗?就像我们过去一年里,帮助那些身处天灾和冲突漩涡中的感染者一样?沟通、斡旋、提供援助…”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捏住了杯壁。

又是这种论调!

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瞬间被点燃,像火星溅入了油桶。我强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听起来依旧温和,像在耐心教导一个理想主义的孩子看清世界的残酷真相。

“小咪,”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试图说服的紧绷感,“这个世界,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非黑即白。罗德岛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拥有我们需要的、极其关键的技术和资源,更重要的是,他们…” 我顿住了,一时竟找不到最准确的词来形容那份扭曲的占有欲,“…他们占据了一个本应属于你的位置,一个名字,一种身份(我指的是那个‘阿米娅’的符号意义,但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执念的根源)。有时候,展示力量,让对方感到切肤的痛楚,是阻止更大规模冲突爆发、保护我们自身和现有秩序的最有效方式。和平…” 我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真正的和平,往往需要建立在足够强大、足以让任何觊觎者胆寒的威慑之上。软弱和退让,只会招致更多的贪婪和掠夺。”

“可是…” 阿米娅(棕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冰蓝色的眼眸里那份困惑和坚持并未因我的解释而消退,反而更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更靠近一点说服我,“威慑一定要以牺牲和毁灭为代价吗?一定要以剥夺他人来壮大自己吗?我们救助了那么多人,证明了力量也可以用来守护和建设!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尝试与罗德岛沟通?或许…或许他们中的那位‘博士’…” 她再次提到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近乎天真的期盼,“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也许存在一个我们都未曾想过的…共存点?”

罗德岛的博士!

听到她再次提起那个名字,还带着这种近乎“信任”的口吻,我心底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那个躲在幕后、操控着罗德岛、窃取了“阿米娅”之名的混蛋!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女儿对他抱有幻想?!

我猛地从座椅上直起身,手掌重重拍在坚硬的合金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轻轻跳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战术地图上,迅速洇一小开片深色的水渍。

“沟通?!”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被冒犯的尖锐,“我们和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就能化解的误解!是根深蒂固的立场冲突!是你死我活的利益争夺!那个所谓的‘博士’,他敢站在阳光底下吗?他敢直面我吗?!他只会躲在罗德岛的龟壳里,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小咪,你太天真了!”

看到我骤然爆发的怒火,阿米娅(棕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和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失望。她看着我,看着地图上那滩刺眼的深色水,渍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看着她受伤的眼神,我心头那团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我颓然地靠回椅背,手指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长地、带着沙哑的叹息。

“老爸我做这些…”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近乎恳一种求的疲惫,“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你,保护我们这个家,保护钢铁阵线这个能让我们…自由自在活下去的地方。”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虚假的星空,“我不想看到你…或者任何人,因为我们的软弱而受到伤害。”

阿米娅(棕发)低下头,长长的棕色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她看着杯中那圈小小的涟漪渐渐平息,氤氲的热气也淡薄了许多。她没有再反驳,只是那股无声的坚持、那份对“另一种可能性”近乎固执的向往,以及对我这种“以暴制暴”逻辑的无法认同,却清晰地、沉重地传递了过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对话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暖黄的灯光依旧,草木茶的香气若有若无,窗外的模拟星空恒久不变。但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骤然升起的、冰冷而坚硬的合金巨墙。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对敌人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同情和幻想,她也无法认同我基于现实残酷而选择的直接、甚至粗暴的逻辑。这种根植于理念深处的分歧,这几年如同潜行的暗流,从未真正消失。我倾尽全力去满足她拯救世界的宏大愿望,像一个溺爱的父亲满足孩子对星星的渴望,她却似乎永远希望我能变得更…“光明”一些,更像她理想中那个完美的拯救者。而我记忆中那个本该更贴合我风格、会和我一起吐槽罗德岛、甚至跃跃欲试想参与“抢劫”行动的女儿形象,与现实中被篡改后执着于“救赎”的她,越来越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健康而美丽的躯壳里激烈碰撞,让我无所适从。

“好了…” 我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驱散阴霾的无力感,也像是在切断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不说这个了。”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轻松,“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伏击的事情,老爸我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

阿米娅(棕发)抬起头。暖黄的灯光映照着她年轻而美丽的脸庞,176cm的身高即使在放松时也带着一种挺拔的力量感。她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依旧标准、得体,如同精心测量过角度,却掩盖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和…疏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博士,您也早点休息。” 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桌上那份洇着茶渍的地图,转身,迈着依旧平稳却仿佛沉重了几分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灯光,也隔绝了那道让我心烦意乱的身影。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悬浮灯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我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金属纹路,再次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揉着眉心。

为什么…养育一个女儿,会这么累心?

这份疲惫,不仅仅源于钢铁阵线庞大机器的运转,更源于眼前这个“女儿”灵魂深处那份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执着”,以及那份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我“哪里不对”的沉重违和感。仿佛我倾注的所有父爱,都投入了一个被扭曲的镜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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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罗德岛本舰,领袖办公室。

这里的灯光是纯粹的、毫无温度的冷白,惨白的光线无情地打在堆积如山的文件袋和一排排闪烁着冰冷数据的光屏上,将一切细节都暴露无遗,不留一丝温情的余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纸张油墨和电子设备过载时散发的淡淡焦糊味混合的、特有的罗德岛气息。

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娇小,几乎要被淹没在文件和光屏的海洋里。白色的长发,如同新雪般纯净,柔顺地垂落在肩头,映衬着那张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却已过早镌刻上忧虑的稚嫩脸庞。她有着同样白色的长耳,此刻却微微耷拉着,透露出主人的疲惫。她是阿米娅,罗德岛的领袖。年仅十四岁。

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指,正握着一支电子笔,悬停在面前一份光屏报告的上方。报告的标题猩红刺眼——《S-07废弃城区高危路段物资运输风险评估及钢铁阵线潜在伏击点预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标注:“高危路段:结构不稳,源石活性残留超标”、“伏击点A:制高点,视野开阔,易守难攻”、“伏击点c:复杂巷道,适合近战与伏击”、“遭遇钢铁阵线概率:极高(85%)”、“预估损失等级:严重”……

每一个冰冷的词组,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紧绷的神经。当她的目光扫过“钢铁阵线”那四个字时,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了一下,随即疯狂加速跳动,撞击着单薄的胸膛,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恐惧。

冰冷的、带着粘稠质感的恐惧,如同深海中悄然蔓延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紧了她的呼吸。钢铁阵线…那个名字,如同悬挂在罗德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无法预测的暴烈和精准的打击。他们强大得如同行走的天灾,神秘莫测,并且对罗德岛、对她本人,抱有毫不掩饰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恶意。每一次外出任务,都仿佛在布满淬毒荆棘的刀尖上赤足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放下沉重的电子笔,笔尖在虚拟页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颤抖的墨点。她抬起手,用冰冷的手背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一股沉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压垮。

这根本不应该是她这个年龄该承受的东西。

领袖的冠冕,沉重得如同山岳;感染者的殷切期望,灼热得如同烙铁;各方势力在暗流中的博弈,阴险得如同沼泽;还有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钢铁阵线…这一切,都太沉重了。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几乎要将她的脊梁折断。

在意识疲惫到极点的模糊间隙,一些极其破碎、却又无比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划过的萤火不受,控制地闪现。

似乎是四个身影…吵吵嚷嚷,挤在一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有暖烘烘的体温,还有毫无保留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爱。笑声很爽朗,争执也带着温度,有人会笨拙地给她扎头发,有人会偷偷塞给她甜甜的糖果…

还有一个更加高大、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人无比安心的背影…那个背影会突然转过身,宽大的、带着硝烟味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力揉乱她蓬松的白发,叫她“小咪”。会把她小小的身体拉到自己身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狂妄的语气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老爸顶着!”

那是谁?

为什么想到这些模糊的碎片,心里会涌起如此强烈的、如同潮水般几乎将她淹没的委屈和思念?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渴望回到那个温暖的巢穴。那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眼眶发酸,可当她试图去抓住那些碎片,看清那些面容时,它们又如同水中的倒影,一碰就碎,只留下更深的茫然和空洞。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不合时宜的酸涩感强压下去。领袖不需要软弱的眼泪。她重新拿起电子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那份冰冷的、标注着“极高风险”和“钢铁阵线”的报告上。稚嫩的肩膀,再次挺直,承受着那本不该属于她的、沉重如山的冠冕。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像是万吨巨锤狠狠砸在罗德岛本舰厚重的装甲外壳上!整个领袖办公室,不,是整个罗德岛本舰都在剧烈地震颤!惨白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光屏上的数据瞬间扭曲成一片乱码,堆积如山的文件哗啦啦地滑落桌面,散落一地!

阿米娅小小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冲击狠狠甩离座椅,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警报声和舰体结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外部冲击!舰体结构受损!区域A3、b7压力异常!源石反应堆波动!警告!警告!”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刺耳的警报背景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告。

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闪烁的灯光和弥漫的灰尘,看到主监控屏上一个巨大的、代表高能量打击的红色光斑,正清晰地覆盖在报告上刚刚标注的、距离罗德岛本舰最近的那个废弃城区边缘!

是那个伏击点!他们提前发动了?!不…不对!这威力…远超常规伏击!

钢铁阵线…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幼小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那个在模拟沙盘上标记的“高危区域”,此刻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毁灭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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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阵线基地,博士办公室。

我正对着那份洇着茶渍的地图出神,试图将小咪那双冰蓝色眼眸里沉重的忧思暂时驱散。突然——

“嗡——!!!”

手腕我上的个人终端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极其尖锐、代表最高级别紧急情况的蜂鸣!红光疯狂闪烁,瞬间映亮了整个昏暗的办公室!

几乎在同一刹那,基地内部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寂静的夜空!红色的旋转警示灯透过门缝和百叶窗,将室内切割成一片片诡异跳动的光影!

“怎么回事?!”我猛地站起,冲到办公桌前,一掌拍在通讯控制台上。

凯尔希冰冷到极致、毫无起伏的虚拟影像瞬间弹出,背景是主控室闪烁的无数红色警报窗口。

“博士,”她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我们刚刚侦测到一次位于S-07废弃城区边缘的、当量远超预期的…实验性武器‘共振坍缩炸弹’的引爆信号。”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S-07?废弃城区边缘?!那不是…我们计划伏击罗德岛运输队、准备布置诱饵和陷阱的地点之一吗?但“共振坍缩炸弹”…那玩意儿还在实验室里!谁批准的?!谁操作的?!

凯尔希的下一句话,如同冰锥刺入我的心脏:

“引爆坐标点,与我们预设的伏击点c…误差小于50米。能量读数显示,其目标并非地面运输队,而是…高空轨道上的罗德岛本舰。”

她冰冷的视线穿透虚拟影像,钉在我脸上。

“更重要的是,能量特征比对确认,启动该炸弹的临时最高权限密钥…最后一次使用记录,指向您的个人终端,博士。时间,就在三十秒前。”

我的终端?!

我低头看向手腕上依旧在疯狂闪烁红光、发出刺耳鸣叫的装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有人用我的权限,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对错误的目标,发射了一枚足以重创罗德岛本舰的超级炸弹!

是谁?!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带着棕色的长发和冰蓝色眼眸中那沉重的忧思,瞬间如同鬼魅般浮现在我的脑海!那份对“和平”的执着…那份对“不必要暴力”的质疑…那份在伏击计划前流露出的、近乎悲悯的困惑…

难道…?!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头,看向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看到那个刚刚离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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