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今日格外的热闹。
陈谨礼立在殿前,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满朝文武分列两侧,连平日极少露面的几位老臣都到了场。
裕皇太妃垂帘听政的位置空着,想来是特意避开了今日的场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礼官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陈谨礼立刻端正了姿态。
“北陵侯世子陈谨礼,自入京以来屡立奇功,解盛京城瘟疫之危,破玉麟国险毒之计策,助朝廷肃清萧氏余孽……”
“诸多功绩,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今特晋北陵侯府,为安国公府,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诏书念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从田产宅院到仆役车马,赏赐之丰厚,饶是陈谨礼早有准备,也不免暗自咋舌。
当礼官念到“加授陈公镇国大将军衔”时,殿内隐隐传来几声抽气声。
这道虚衔虽无几分实权可言,却是武将的至高荣誉,自开国以来,得授者不过十人。
如今落在陈煜身上,倒是无人有异,甚至颇有几位老臣觉得,该该陈谨礼也加封一个才是。
“……钦此。”
诏书总算到了结尾,陈谨礼这才躬身去接。
“臣,领旨谢恩。”
陈谨礼双手接过圣旨时,转头便见满朝文武纷纷颔首。
往日最爱挑刺的御史大夫们,今日也格外安静,倒是对面几位将军冲他挤眉弄眼。
皇帝忽然轻咳一声:“陈爱卿,朕还有一道旨意。”
另一位礼官捧着明黄卷轴出列。
陈谨礼刚要跪下,却被皇帝摆手制止:“这道站着听便是。”
“梅花山庄弟子余笙,淑慎性成,勤勉柔顺。今有安国公陈谨礼,品性端良,才德兼备。”
“朕闻二人早有婚约,特赐凤冠霞帔,择吉日完婚。另赐明珠百斛,玉璧十双……”
余笙的名字被念出时,殿角传来几声压低的轻笑。
陈谨礼耳根一阵发烫,却见皇帝冲他眨了眨眼。
“礼部已卜得吉日,来年三月初六宜嫁娶。届时,朕当亲临主持,以彰殊荣。”
圣旨宣读完毕,满殿哗然。
几位老将军笑得最是开怀,倒把陈谨礼闹了个大红脸。
六皇子不知何时蹭到他身旁,用手肘顶他:“小公爷,往后可要加把劲,偌大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啊!”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众人闹腾,待声浪稍歇,忽然正色道:“今日就到这里。诸位爱卿若无本奏,便散朝吧。”
“恭送陛下。”
待皇帝离座,殿内顿时活泛起来。
陈谨礼还没走出三步,就被十几位朝中大臣围住。
兵部尚书拍着他肩膀直乐:“好小子!我龙武国有英才如你这般,何愁大事不成!”
一旁的礼部侍郎也上赶着凑近:“小公爷放心,婚仪诸事包在老夫身上,保管让小公爷满意!”
正闹着,殿外忽然传来清脆的嗓音:“哟,这么热闹?”
人群自动分开,余笙迎面走来。
“诸位大人这是……在讨论军国大事?”
“确是大事,不过是两位的人生大事,正聊到何时能抱侄儿呢!”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殿内顿时一阵哄笑。
不出所料,嘴这么欠的,非陆修远莫属。
余笙作势要打,陆修远早已躲到人堆里。
她转头看向陈谨礼,挑眉道:“怎么觉得小公爷这个称呼……听着那么老气呢?”
“我等叫一声小公爷无妨,余姑娘你,还是叫相公吧!”
六皇子突然插话。
“殿下自重!”
余笙抄起果盘里的蜜饯砸过去,却被六皇子笑嘻嘻地接住塞进嘴里。
闹腾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才陆续散去。
陈谨礼和余笙并肩走出宫门时,朱雀大街上已经停满了车马。
温念卿抱着剑靠在宫墙上,见他们出来,随手朝陈谨礼抛来一个锦囊:“姥姥让我捎给你的。”
锦囊里是一枚剑穗,青丝缠着金线,底下坠着一块温润白玉。
余笙刚捏起来,就听温念卿补充:“姥姥说,这是用笙儿第一次练剑时削断的头发编的。”
余笙顿时耳尖通红,作势要扔。
陈谨礼那叫一个眼疾手快,抢过来就往怀里塞。
“陆兄呢?”
陈谨礼四下张望。
“早溜了。”
温念卿朝城门方向努嘴,“说要去云游找什么珍稀药材,给你补补身子。”
“师姐!”
余笙气鼓鼓的冲上去就是一拳。
温念卿却毫不反抗,张开了双手由她打:“打吧打吧,多打两下过过瘾,省得他日嫁为人妻,不好动手。”
这话一出口,两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好不热闹。
远处传来清脆铃响。
薛姥姥驾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来,车帘掀起,穆叔也在车上,探出头来招呼。
“上车吧,送你们出城。”
几人这才收敛,纷纷上车。
马车驶出城门时,余笙忽然扒着车窗回头。
陈谨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楼上明黄的衣角,一闪而逝。
“陛下亲自来送了?”
他有些诧异。
余笙轻轻“嗯”了一声,缩回车厢:“陛下偷偷告诉我,那位绸缎庄的老掌柜,早就把你卖了。”
陈谨礼想起老掌柜做的那套衣裳,顿时扶额。
那套被压在箱底的衣服,到底还是成了全城笑谈。
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穆轻舟突然开口:“余老太爷来信说,给你们安排了回家的车马,就在城外。”
“念着你二人辛苦许久,不急着赶路,权当边走边玩了。”
余笙别过脸去轻哼:“那我可不客气了,玩个三五年再回去。”
“就怕有人等不急喽。”
穆叔看向陈谨礼,笑得意味深长。
陈谨礼正想说话,忽然被余笙掐住腰间软肉。
恍然间,陈谨礼忽觉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他拖着残躯回到龙武国,麻烦便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不得不忙完一件,又奔向下一件。
而今万事大吉,总算有了空闲,一时间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这一次,不必担心寿元无多,不必为离别伤感,更不用操心朝局不稳,会有人明里暗里的使坏刁难。
好似突然之间,所有的事都有了着落,都不用他去操心了。
唯一需要放在心上的大事,只有来年的大婚。
兴许是师徒心有灵犀,穆叔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些时日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阵,休息好了,带着丫头去一趟泊云水阁,丹青派的真本事,也该传你了。”
“是。”
陈谨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盛京城外,早有车马在此等候。
二人换乘上余老太爷安排的马车,刚一落座,余笙便掀开车帘,朝着车夫招呼道:“先去春溪城!”
陈谨礼疑惑地看向她:“春溪城?那可在暮云州,隔着你家得有一千多里了。”
余笙抿唇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别问,别管,还没到你当家做主的时候呢,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