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进斗金的疯狂持续了不到一周，暗流终于冲破了平静的水面，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浪头，拍向了星辰会这艘急速航行的小船。
首先发难的，并非直接针对星辰会的核心，而是指向了那些依附于星辰会、靠着“星辰一号”赚得盆满钵满的摊主们。
旺角女人街，细眼强的摊档前依旧人头攒动。两个穿着花衬衫、敞着胸口，露出劣质刺青的青年，嘴里叼着牙签，晃晃悠悠地挤开排队的人群，径直来到摊档最前面。
“喂，细眼强，听说你的生意不错喔！”为首一个留着鸡冠头的青年，一巴掌拍在摊档的木板边上，震得几只“星辰一号”微微晃动。
细眼强心里一咯噔，脸上却堆起生意人的圆滑笑容：“哦，原来是傻豹哥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看中哪个？就当兄弟我送你的！”说着就要去拿包。
“啧，”蛋挞文用手一挡，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哪敢要你强哥货啊。系我大佬爆哥（和联胜在旺角一带的草鞋，负责收数看场）想请你过档口饮杯茶，倾下计。”
细眼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爆哥是和联胜在女人街一带的小头目，之前他卖那些低档A货时，每月都要上交不少保护费。自从搭上星辰会后，他自觉背后有了靠山，加上星辰会明令禁止他们向其他社团交数，这个月的保护费他便拖着没给。
“文哥，不好意思啊，这里是真的好忙……”细眼强试图推脱。
“忙？”旁边的傻豹眼睛一瞪，伸手就抓起摊档上卖得最好的一款手袋，用力一扯，“忙紧数钱啊？我帮你看着，看你的货是不是真的好卖！”他动作粗鲁，引得排队顾客一阵惊呼。
“喂！你做什么啊！”细眼强急了，这包可是他的命根子。
“做啥？”蛋挞文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细眼强，你想要在女人街赚钱，就要守女人街的规矩！找到财路就要学会做人了？爆哥的数都敢拖？你以为有星辰会罩住？
他直接点出了星辰会的名号，挑衅意味十足。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排队的人群畏惧地看着这两个古惑仔，一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悄悄后退。星辰会派在附近、扮作顾客的几名执法队成员眼神一厉，手已经摸向了后腰别着的短棍，但领头的队长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低声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汇报情况。
细眼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怕。他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辰会在深水埗、庙街等地的几个主要分销摊点，都遭遇了类似的情况。不是被和联胜的马仔骚扰，就是被其他眼红的、原本卖低档A货的摊主联合起来挤兑，甚至有人暗中举报，引来了扫荡仿冒品的工商管理人员（虽然往往被星辰会提前得到消息化解）。
麻烦，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星辰会总部，气氛凝重。
“星哥，情况就是这样。”老龟汇总着从各个渠道报上来的消息，眉头紧锁，“和联胜的人没有直接动我们的货，也没动我们的人，就是针对那些为我们卖货的摊主。骚扰、恐吓，逼他们断我们的货，或者继续向他们交保护费。有几个摊主已经顶不住压力，偷偷来找我，问能不能……暂时避避风头。”
“避风头？”雷虎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妈的！这帮缩头乌龟！有钱赚嘅时候就扑过来，遇到点事就想缩？俺看他们是欠收拾！”
苏雪冷静地分析道：“和联胜这一手很聪明。他们不动我们，避免了直接冲突升级。只打那些摊主，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也是在动摇我们的销售根基。如果我们护不住这些摊主，以后谁还敢卖我们的货？我们的渠道就断了。”
陈星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面色平静。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赵龙：“阿龙，和联胜那边，查清楚是谁的主意了吗？”
赵龙抬起头，眼神锐利：“基本确定。是旺角堂口的堂主‘高佬发’在背后指使。那个爆哥是他的头马。高佬发的地盘和我们分销网络重叠最多，我们生意火爆，直接影响了他手下罩着的那些A货摊的生意，断了他不少财路。他派人捣乱，既是为了挽回损失，估计也想趁机从我们这里咬下一块肉。”
“高佬发……”老龟沉吟道，“这个人我知道，脾气火爆，贪财，在和联胜里属于激进派，一直对坐馆吹鸡的保守作风不满。他出面，不意外。”
“星哥，让俺带人去平了高佬发的堂口！”雷虎腾地站起来，浑身煞气涌动，“让他知道，惹咗俺哋星辰会系乜野下场！”
陈星摇了摇头：“直接开战，正中他们下怀。我们根基尚浅，同时和洪兴、东星、和联胜三大社团开战，是取死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先礼后兵。老龟，你以星辰会白纸扇（军师）的身份，约高佬发谈一谈。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去？”老龟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了陈星的用意。他是军师，擅长谈判，由他出面，既显示了星辰会的重视，也留有余地。
“嗯。”陈星点头，“雷虎，你带人在外围策应，确保老龟的安全。阿龙，盯紧和联胜其他堂口的动向，防止他们趁机搞小动作。”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第二天下午，旺角一家颇有名气的茶楼包厢内。
老龟只带了两个机灵的手下，提前到了包厢。他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饮茶闲聊。
不多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瘦，穿着丝绸衬衫，戴着金表，眼神倨傲的中年男人带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马仔走了进来，正是和联胜旺角堂主高佬发。他一屁股坐在老龟对面，翘起二郎腿，斜眼看着老龟：“你就是星辰会那个老龟哥？找我有何贵干啊？”
他身后的马仔们分散站立，隐隐将老龟三人围在中间，眼神不善。
老龟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茶，推到高佬发面前，微微一笑：“发哥，久仰大名。冒昧请发哥过来，主要是手下兄弟在女人街那边做点小生意，可能不懂规矩，冲撞了发哥的人，我代他们赔个不是。”
高佬发嗤笑一声，没去碰那杯茶：“冲撞？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啦。你的星辰会够厉害喔，一声不响就在我地盘度开档，抢我和联胜的生意？这是觉得我和联胜好欺负？”
“发哥言重了。”老龟依旧保持着笑容，“我们只是做些小本买卖，混口饭吃。之前没来拜码头，是我们的疏忽。如果发哥觉得我们坏了规矩，我们可以谈。不知发哥，有什么指教？”
高佬发见老龟姿态放得低，气焰更盛，他身体前倾，盯着老龟，伸出两根手指：“指教？好！我高佬发最公道！两个条件！第一，你们那个什么‘星辰A货’，以后不准再在我的地盘上卖！第二，如果非要卖，可以，拿货价的五成，当作系我和联胜嘅‘渠道费’！”
货价的五成？这简直是明抢！老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这条件根本没得谈，对方根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就是来立威和敲诈的。
“发哥，”老龟声音沉了下来，“这个条件，是否太过苛刻了？我们也要养活一大帮兄弟。”
“苛刻？”高佬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来我地盘散货，就要听我的话！大家有钱一齐赚！不然”他冷笑一声，身后马仔齐齐上前一步，压迫感十足，“我保证，你门的货，一粒尘都卖不出去！边个摊主谁敢卖你的货，我就拆了谁的档口！”
谈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老龟看着高佬发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心知此事已无法善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静地道：“发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原话带给我们龙头。告辞。”
说完，他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着那些马仔凶狠的目光，带着两个手下向外走去。
高佬发看着老龟的背影，啐了一口：“呸！就这星辰会，不知死活！
老龟走出茶楼，坐进等候的车里，脸色阴沉。他对着负责接应的雷虎摇了摇头：“谈不拢。高佬发要我们退出旺角，或者上交五成利润。”
雷虎在驾驶座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凶光毕露：“五成？佢点唔去抢？！龟哥，点讲？”
老龟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星哥说过，先礼后兵。礼，我们已经尽了。接下来……该兵了。”
他看向雷虎：“回去，禀明星哥。和联胜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雷虎重重哼了一声，发动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他心中压抑的怒火。谈判破裂，意味着冲突已不可避免。星辰会用A货开辟的财路，迎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拦路虎。而解决的方式，似乎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那一种。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