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了。”
顾云泽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秀莲和顾振华的心上。
王秀莲看着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和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胜利者般的微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你……你们……”她指着他们，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姨，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顾云泽故作关心地扶着心口，弱柳扶风般靠在苏月禾身上，
“是生病了吗？要不要我让月禾，也帮您去首都医院开一张‘病危诊断书’？”
他特意在“病危诊断书”五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进王秀莲的心窝。
赤裸裸的嘲讽！明晃晃的挑衅！
“你！”
王秀莲气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晕过去。
顾强和顾玲兄妹俩，也是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们。
他们想不通，这个在家里被他们欺负了十几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病秧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这么……可怕了？
一定是旁边那个乡下女人的缘故！
兄妹俩同时将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投向了苏月禾。
苏月禾对这些不痛不痒的目光视若无睹，她扶着顾云泽，径直走到客厅最中央那张象征着一家之主地位的单人沙发前。
那张沙发，是顾振华的专属座位，平时家里没人敢坐。
苏月禾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安顿好顾云泽在旁边的长椅上，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安安稳稳地坐了下去。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甚至还优雅地交叠起双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站着发怒的顾振华挑了挑下巴：“站着干什么？坐。”
那语气，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顾振华的脸，瞬间由红涨成了猪肝色。
他堂堂一个军区干部，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呼来喝去？这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放肆！”他指着苏月禾，声色俱厉地怒吼，
“谁让你坐这里的！给我滚起来！”
苏月禾没动，只是缓缓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却带着末世里淬炼出的审视与冰冷，淡淡地说：“这个家，我丈夫顾云泽是顾老爷子的长子长孙。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是顾家名正言顺的长孙媳妇。我坐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她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在你顾振华的眼里，我们夫妻二人，连在这个家里坐一个沙发的资格，都没有？”
一顶“不慈不孝”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顾振华被她的话噎得死死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要是说“是”，那就是当众承认自己偏心，不把长子长孙当回事，这事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他没好果子吃。
他要是说“不是”，那他刚才那声怒吼，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进退两难！他活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爸，您别生气。”
顾云泽在一旁，适时地捂着嘴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当起了和事佬，
“月禾她也是一番好意，想让您坐下歇歇。您看您，脸都气红了，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又得麻烦月禾去医院跑一趟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架，实际上，句句都是在火上浇油，揭顾振华的短！
顾振华气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根本说不过他们！
苏月禾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们废话，直接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好了，闲话少说。”
她身体微微前倾，犹如即将捕猎的雌豹，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对面的王秀莲和顾振华身上，开门见山：“今天，我们来好好算算我和云泽的婚事。”
“婚事？”王秀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冷笑，
“你们证都领了，还谈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们给你补办一场风光的婚礼？我告诉你，做梦！”
“婚礼就不必了。”苏月禾淡淡地说，
“我和云泽，都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们谈点实际的。”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或怨毒或错愕的注视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两个词：
“彩礼，和安家费。”
这两个词一出，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冰。
王秀莲愣住了，顾强和顾玲也愣住了。
就连气得快要心梗的顾振华，都忘了生气，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彩礼？安家费？
这个乡下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嫁进他们顾家，已经是攀了天大的高枝了，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开口要彩礼？
“你……你说什么？”
王秀莲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掏了掏耳朵，表情扭曲，“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彩礼，和安家费。”
苏月禾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开始给他们算一笔明明白白的账。
“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嫁女儿，彩礼是脸面，不能少。我虽然无父无母，但既然是嫁进你们顾家这种‘高门大户’，这个规矩，就更不能破。”
“我也不多要，就按现在京市最高的标准来。”
她的目光在王秀莲和顾玲身上轻飘飘地一扫，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将来也未必有这待遇”。
“‘三转一响’，外加‘三十六条腿’。”
“‘三转一响’，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一台收音机。”
“‘三十六条腿’，就是配齐所有带腿的家具，组合柜、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桌子、椅子等等，加起来一共三十六条腿。缺一条，都不吉利。”
她每说一句，王秀-莲的脸色就白一分。尤其是听到“收音机”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墙角，仿佛看到了那台刚刚报废的“红灯牌”的“尸体”。
等苏月禾说完，王秀莲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连呼吸都忘了。
“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
这在这个年代，是顶级干部家庭嫁女儿才有的陪嫁标准！光是凑齐这些东西，就得花上千块钱，更别提那些比钱还难搞的各种工业票、布票！
这个女人，她不是疯了，她是要他们的命！
“你……你这是在抢钱！”顾玲第一个失声尖叫起来，嫉妒让她面目全非。
“就是！你一个乡巴佬，凭什么要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不去抢银行！”顾强也跟着附和。
苏月禾看都没看那两个跳梁小丑一眼，继续说道：“这只是彩礼。接下来，是安家费。”
她转头看向顾云-泽，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柔声问道：“云泽，你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了……”顾云泽弱弱地回答，眼神却闪烁着看好戏的兴奋光芒。
“嗯，二十了，是成年人了。”苏月禾点点头，然后重新用冰冷的目光锁定顾振华，
“按照国家规定，子女成年后，父母应该给予一定的经济支持，帮助其成家立业。顾云泽是你的长子，这么多年，你不仅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反而任由他被人欺凌苛待，导致他身体孱弱，一分积蓄都没有。”
“所以，这笔安家费，你们必须出。这是你们欠他的！”
“我替他算了一下，云泽从十八岁成年到现在，一共两年。这两年，你们本该给他的生活费、营养费，还有他作为顾家长孙，本该从这个家里分得的份例，一分都不能少。”
“我也不跟你们计较零头，凑个整，给我五百块钱现金。”
“另外，我们结婚了，要独立过日子。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你们必须给我们夫妻俩，三十块钱的生活费，和相应的粮票、布票、肉票、工业票。”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要求。什么时候东西和钱到位了，我们什么时候，才算真正认了你们这门亲。”
苏月禾说完，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不知道谁泡好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莲和顾振华，已经彻底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狮子大开口”给震傻了。
“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五百块钱安家费、每个月三十块钱生活费……
这哪里是娶儿媳妇？
这分明是花光家底，请回来一个活祖宗！一个讨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