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在照片里按下按钮的瞬间,我手腕上的电子表残壳猛地一烫,像是被谁塞进了烧红的硬币。蓝光炸开,不是投影,是整面墙的营养舱玻璃同时泛起波纹,像水面被无形的手搅动。
镜面裂了。
第一道裂痕从正中央划下,接着是第二、第三……眨眼间,所有镜子像被某种频率共振击穿,碎片悬浮半空,每一片都映出我的脸。
但不是倒影。
第十三块碎片里的“我”动了。他抬手,手里多了一把刀,刀尖对准我的喉咙,一步踏出镜面。
“别动!”魏九低喝,右眼瞳孔骤缩成针尖,“它们靠你动作触发!”
我没敢喘大气。刚才那一下抬手——是我看到老周按按钮时本能想挡镜头的动作。这些镜像在复刻我,延迟0.3秒。
林晚秋蹲在地上,指甲划过水泥缝,墨迹自动拼出《三体》里的公式片段。空气扭曲了一下,几片镜子偏移位置,刀锋擦着我耳侧掠过,钉进身后的控制台。
“三秒。”她抬头,“下次没这么准了。”
我盯着那把刀,脑子里突然蹦出个荒唐念头:这玩意儿要是去参加校园才艺大赛,算行为艺术还是持械斗殴?
没笑出来。
因为地面开始软化。
不是塌陷,是像沙漏底部那样缓缓流动,灰白色的颗粒从地砖缝隙涌出,带着轻微的电流感。下一秒,一只手破沙而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百具克隆体从地下爬出来,整齐划一地站成方阵,眼睛泛着灰光,像被统一刷了固件。
“守钟人认知嫁接。”魏九咬碎口香糖,“他们用你的记忆模板批量生成执行单元。”
“那我不就成厂长了?”我说,“带薪打工还自带副本?”
林晚秋却突然扶住额头,笔记本滑到地上。彼岸花的墨迹正在吞噬纸张边缘,像活物般蔓延。
“默……”她声音发颤,“我记得……我才是原体。”
我心头一紧。这不是她说的话方式。
“别信。”我一把抓起电子表残壳贴她太阳穴,“现在你是林晚秋,文学院转学生,上周还在食堂多打了一份鸡腿,因为觉得窗口阿姨长得像你姑姑。”
她眨了眨眼,耳角渗出血丝。
“逻辑链强化还能用。”我把设备压紧,“逆向扫描,找外源信号。”
数据流在她脑区划出一道红线,正试图覆盖她的记忆区块。源头不在她体内,在地底深处。
“共振源。”魏九眯眼,“档案馆地基下面有东西,不是服务器,是投影中枢。”
“所以这是个局。”我慢慢站直,“镜像+克隆体,系统协议和守钟人技术叠加,专门等我们打开这扇透明墙。”
话音刚落,所有镜子碎片同时震颤。
映出来的不再是攻击画面,而是一幕从未见过的场景:我们三人站在钟楼下,手里握着染血的因果律匕首,天空下着灰雨,远处火光冲天。
“这啥?”我皱眉,“未来预告片?”
“不。”林晚秋盯着自己的手,“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她指尖颤抖,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三个字:
**我不是你**
墨迹翻涌,彼岸花突然反向吸收周围侵蚀力,纸面腾起一阵轻烟,像是某种防御机制启动。
克隆体群集体一顿,动作停滞。
魏九抓住机会,把最后一坨口香糖弹向中央控制台。它撞上金属框的刹那,爆出一圈淡蓝色脉冲波,扫过全场。
非生物电场清空。
镜像冻结,克隆体膝盖一软,齐刷刷跪地,像断了信号的提线木偶。
“撑不了多久。”他喘口气,“普罗米修斯之瞳快烧了。”
我看向林晚秋。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了些。
“你还记得鸡腿吗?”
“记得。”她点头,“我还记得你说‘多吃一口少挨一刀’。”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看来还没被洗掉。”
她忽然抬头:“可你怎么确定自己不是被覆盖的那个?”
我一愣。
“你有没有想过,”她声音很轻,“每次系统提示、每次推理神准,其实都是植入程序在引导你?你所谓的‘破案’,不过是执行预设路径?”
我下意识摸左手腕。
电子表残壳还在发烫,但这次不是红光,是暗金色,像老式显像管电视开机前的余晖。
“如果我是假的呢?”她继续问,“如果真正的林晚秋早就死在第一次重启时,现在的我只是继承了她的数据包?”
“那你现在说的话,也是程序写的?”我反问。
“不一定。”她苦笑,“也可能是漏洞。”
魏九突然插话:“你们注意没有,所有镜像攻击的都是陈默,克隆体追的也是陈默,但林晚秋……她是从内部被侵蚀的。”
我猛地反应过来。
“你是锚点。”我说,“系统需要一个稳定的记忆参照物来运行测试,你是被特意保留的变量。”
她摇头:“或者我是定时炸弹。”
话音未落,她笔记本上的彼岸花突然剧烈抽搐,整页纸卷曲焦黑,像被高温炙烤。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撑住!”我伸手扶她。
她抬手推开我,指甲在掌心划出三道血痕。
痛觉让她清醒。
“别碰我。”她说,“我现在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编的。”
我回头看向魏九:“还有招吗?”
“有。”他嚼着新掏的口香糖,“但你要先回答一个问题。”
“说。”
“如果你现在看到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是某个更高版本的你在调试的模拟器里的Npc,你会选择关机,还是继续玩下去?”
我没答。
因为我看见最远那具裂纹舱体里的少年又睁开了眼。
这次他没动嘴。
但他抬起手,对我做了个手势——
食指横过喉咙。
魏九立刻扑上来把我往旁边拽。
几乎在同一秒,地面爆开!
一具克隆体破沙而出,手中铁片直刺我心脏。魏九替我挡下,肩头划出深口,血溅在林晚秋脸上。
她没躲。
而是盯着那滴血,低声念:
“红色……不是代码。”
她撕下一页完好的纸,用血写下四个字:
**拒绝同步**
墨与血交融的刹那,笔记本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解锁了什么。
所有镜像同时扭曲,克隆体动作错乱,有的开始互殴,有的原地打转。
“有效!”我说。
“只是延迟。”魏九按住伤口,“根源还在下面。”
我看向脚下。
地砖下的流沙仍在蠕动,像有心跳。
“那就挖。”我说,“既然这是陷阱,总得有个开关。”
林晚秋扶着墙站起来,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笔尖。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她看着我,“不是有这么多你。是他们每一个,都觉得自己才是真的。”
我点头:“所以我得做点只有‘我’才会做的事。”
我从裤兜掏出那枚六角小扳手——铁箱配套的维修工具,一直当纪念品带着。
现在我知道它是干嘛的了。
不是修表的。
是拆系统的。
我把扳手插进最近一块镜面裂缝,用力一撬。
咔。
整面镜子崩解成光粒,消散前最后映出的画面,依然是我们三人握着染血的因果律匕首,站在钟楼下。
不同的是,这次镜头拉近了。
我看清了我们的脸。
全都在笑。
魏九突然喊:“地下信号变了!”
林晚秋踉跄后退:“它在读取……读取我们的反应模式!”
我握紧扳手,盯着脚下不断涌出克隆体的沙坑。
“那就别给它想要的答案。”
我举起扳手,对准自己太阳穴。
“你想测真实?”我冷笑,“那我现在就给你个无法预测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