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砸在柯谨脚边的血洼里。我盯着他怀表上那道“1907”的刻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子表裂开的外壳。红字已经消失,系统沉寂得像块废铁。
“不能留这儿。”魏九低声道,右眼的数据流缓缓退去,像是电量耗尽的灯带,“赵培生随时会叫人,而且……”他顿了顿,“程砚不会只动一次手。”
林晚秋合上笔记本,墨迹在封面上微微发暗。“你记得床底那个箱子吗?”她忽然问我。
我一愣。
“七把钥匙。”她说,“编号顺序,和彼岸花叶脉的共振频率一样。刚才在裂缝里,我就想说了。”
我猛地想起来。那箱子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锁着七枚铜钥匙,从没用过,系统也从未提示。我以为只是纪念品。
“走。”我说。
三人原路退回。通道狭窄,碎石硌脚,但没人喊疼。回到地面时天还没亮,风刮得校旗啪啪响。宿舍楼静得像被按了暂停键。
我的房间在三楼尽头。推开门,床铺整齐,书桌干净——除了辣条包装纸堆成的小山。
我跪下来,掀开床板。铁箱果然在那儿,锈迹斑斑,可盖子……开着。
七枚铜钥匙悬浮在半空,呈北斗七星状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一丝微弱的红光从缝隙中渗出,像是呼吸。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这么灵了?”我伸手想去拿,钥匙却自动飞出一枚,停在我掌心——第三把。
林晚秋翻开笔记本,指尖轻触钥匙表面。刹那间,彼岸花纹路发烫,墨汁像活了一样流动起来,在纸上勾出一条发光路径,终点正是档案馆侧门。
“它认路。”她说。
魏九嚼了口新口香糖:“时间不多,我们得快。”
再次抵达档案馆时,天边刚泛白。侧墙依旧粗糙,水泥剥落,裂缝蜿蜒。我把第三把钥匙插进墙面缝隙——
咔。
一声闷响,仿佛地下有齿轮咬合。原本看不见的锁孔突然浮现,带着星图纹路,严丝合缝地套住钥匙。
我转动。
整面墙瞬间透明,像玻璃化了一般。背后不是砖石,而是一个巨大空间:数百个圆柱形营养舱整齐排列,淡蓝色液体中漂浮着赤身少年,面容平静,皮肤苍白,胸口随着循环液轻微起伏。
每一个,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卧槽。”我后退半步,撞到林晚秋。
她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脸,手指攥紧了笔记本边缘。
魏九单膝跪地,右眼蓝光骤闪,普罗米修斯之瞳强行启动。数据流在他瞳孔中滚动,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倍,显然受到了干扰。
“dNA匹配度99.8%。”他声音发紧,“脑波同步率超过92%,规律震荡,像是在等待某种信号触发。”
“这不是克隆。”林晚秋忽然开口,“是变量迭代。他们在培育不同版本的你,等着某个时刻激活。”
我盯着最近的一个营养舱。那张脸比我小几岁,眼角没有眼下常年熬夜留下的细纹,嘴唇也没我咬牙时习惯性压出的凹痕。但他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疤——和我小时候被热水烫伤的位置完全一致。
“连伤疤都复制?”我喃喃。
“不止。”魏九抬头,“这些个体都有独立神经回路,记忆模块处于休眠状态。一旦唤醒,他们就是完整的‘陈默’,有自己的判断、情感、选择。”
我忽然觉得冷。
这不是备份,是量产。
就像超市货架上的饮料,口味相同,保质期不同,随时可以替换。
手腕突然一震。
电子表残壳边缘,一行红字无声浮现:
【距离因果律匕首全面激活:17分钟】
倒计时开始。
“程砚要清场。”我说,“他不仅要抹掉我的能力,还要让所有‘我’同时失效,或者……全部激活。”
林晚秋翻动笔记本,新的符号正在浮现,像是某种公式。她低声念出来:“Δt=√(1?v2\/c2)…他们用时间褶皱做隔离层,每个舱体都在不同相位上。”
“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是,”她抬眼看我,“你现在看到的,不只是克隆人。他们是未来的你,过去的你,平行世界的你——全被关在这儿,等着被挑选,或者被销毁。”
魏九站起身,口香糖嚼得飞快:“我们必须破坏主控线路。只要切断供能,这些舱体就会进入安全休眠。”
“问题是,”我环顾四周,“门在哪?”
话音未落,透明墙中央裂开一道竖缝,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走廊。空气涌出,带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
没人动手,门却自己开了。
“欢迎参观。”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
是程砚。
“你以为逃出蓄水池就算赢了?”他说,“你打开的不是真相,是筛选程序的启动开关。”
我握紧第三把钥匙,指节发白。
“你母亲当年也站在这个位置。”他的声音平静得瘆人,“她问我,为什么要造这么多孩子。我说,因为只有一个,太危险了。”
林晚秋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是第一个拒绝参与计划的人。”程砚继续道,“但她忘了,实验体没有否决权。我们保留了她的基因,剔除了她的意志。然后,从你们这一代开始,重新培养。”
我脑子嗡的一声。
母亲……拒绝?
那封匿名信,医院监控截图,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寒意……原来不是警告,是求救。
“你撒谎。”我说。
“证据在第七把钥匙里。”他淡淡回应,“不过,你可能等不到那一刻了。”
手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15:43**。
魏九突然抬手:“等等!舱体之间有微弱信号交互,像是在传递信息。某个节点正在尝试建立连接。”
“谁?”我问。
“不知道。”他眯起眼,“但它用了紧急协议频段,编码格式……和你的电子表一致。”
我心头一震。
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林晚秋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臂:“你看那边。”
顺着她目光望去,最深处一排营养舱中,有一个格外不同。它的外壁布满裂纹,液体浑浊,里面的少年双眼紧闭,但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像是在挣扎。
更诡异的是,他右手贴在玻璃内侧,掌心朝外,五指张开——
和我此刻的动作,完全同步。
我下意识把手举起来。
他也动了。
“他在模仿你。”魏九声音发紧,“不,不是模仿……是共振。”
我盯着那张脸,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是在看我,是在替我看。
替我经历那些我没记住的事。
替我活过那些我不曾活过的瞬间。
倒计时跳到**14:18**。
“不能再等了。”我说,“进去。”
“风险太大。”魏九拦住我,“里面可能有陷阱,也可能触发自毁程序。”
“那也得进。”我盯着那个裂纹舱体,“他认识我。而且……他比我更早来到这里。”
林晚秋点点头:“钥匙只开一道门,但门后的东西,未必全是敌人。”
我们跨过门槛。
地面是防滑合金板,脚步落下几乎没有声音。两侧营养舱静静矗立,上百双闭着的眼睛在蓝光中若隐若现。
走到中间走廊时,我的手腕又震了一下。
电子表残壳突然弹出一行新字:
【检测到高维信号接入】
【来源:未知】
【内容片段:……救一人,毁世界……】
还没看完,文字就消失了。
“怎么了?”林晚秋问。
我摇头,正要说话,前方最深处的裂纹舱体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一道细小的电弧在玻璃内侧跳跃。
紧接着,舱体顶部指示灯由红转绿,液体开始缓慢排空。
那个少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