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还在震,编号“07-23-1”像焊在了屏幕上。我盯着它,脑子里那句“欢迎回来,实验体07”反复回放,像是卡带的老式录音机。
魏九嘴里的口香糖早就嚼成了纸渣,他吐出来,盯着地上的粉笔字:“第七序列=持钥人=陈默”,念完抬头,“你妈要是搞个公众号,这排版都能拿年度最佳了。”
没人笑。
柯谨靠墙坐着,手指还在抽搐,像是刚从某个复杂的公式里挣脱出来。沈哑蹲在地上,掌心摊开,那些金黄色的花瓣状颗粒还没散,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像活的一样。
我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她手腕——神经接口边缘还泛着一层青灰色的光,不像是能量残留,倒像是……信号反向流动。
“你刚才录下的不只是频率。”我说,“你还存了记忆碎片。”
她没抬头,但右手佛珠轻轻转了一下。
魏九立刻凑过来:“等等,你是说她能把死人临终前的画面拷贝下来?那岂不是行走的人形硬盘?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碰尸体,万一哪天突然播放出我偷吃她午饭的片段怎么办?”
“闭嘴。”我打断他,“现在不是讲段子的时候。”
我蹲到沈哑面前,把电子表裂缝的波形图调出来,又对比她掌心颗粒的震动节奏,最后叠加上柯谨写在墙角的斐波那契数列。三组数据交汇点落在一个极短的时间窗口——七秒。
“每次你接触系统关联的死者,都会截取七秒的记忆?”我问。
她点头,指尖轻触太阳穴,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某条线路是否通畅。
“那就再走一遍。”我说,“这次我们陪你进去。”
魏九翻白眼:“喂,这不是VR体验馆,说进就进?她要是脑内突然播放《国际歌》大合唱,咱们集体跟着打拍子多尴尬。”
“你要是怕,可以捂耳朵。”我盯着沈哑,“准备好了就说一声。”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左手,神经接口的光晕骤然变亮,像被重新通了电。她的呼吸节奏变了,变得规整,带着某种熟悉的律动。
我听出来了。
是《国际歌》第七小节。
魏九也察觉到了,脸色一变:“靠,真唱上了?”
“不是唱。”我低声说,“是烙印。她每修复一个相关尸体,那段旋律就刻得更深一点。”
沈哑闭上眼,掌心的颗粒开始轻微跳动,仿佛接收到某种召唤。我立刻启动“逻辑链强化”,把三组信号锁定在同一频率上,试图稳定她的意识通道。
魏九咬碎最后一块口香糖,右眼蓝光一闪,低声道:“普罗米修斯之瞳,启动。老子今天当一回收费中继站。”
他双手贴上沈哑肩膀,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细微的震颤,像是无形的网正在展开。
下一秒,画面来了。
断断续续,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屏。
第一段影像:暴雨夜,殡仪馆停尸台。灯光惨白,一具女性尸体躺在台上,面部焦黑,几乎看不出五官。但她左手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发白。
镜头拉近。
那是一枚铜钥匙。
第七枚。
和我床底铁箱里那一模一样的纹路,连边角磨损的位置都一致。
“操。”魏九声音压得很低,“这女的是谁?怎么还替你保管备用钥匙?”
我没回答,因为第二段影像已经开始。
沈哑戴着橡胶手套,正在缝合尸体颈部的创口。针线穿过皮肉,血珠顺着镊子滑落。就在她剪断线头的瞬间,尸体的眼球突然颤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
是主动转动。
瞳孔深处,映出一间地下实验室。
墙上挂着一块金属标牌,字迹清晰:
**清源警备学堂·第七代胚胎培育室**
“第七代?”魏九瞪眼,“所以前面六个都失败了?还是说他们批量生产‘持钥人’?”
我盯着那块牌子,心跳加快。
第三段影像接踵而至。
实验室中央,一台玻璃舱静静立着,编号“07”。穿白大褂的女子背对镜头,正在操作控制面板。她头发挽起,露出后颈一道细长的疤痕。
监控屏幕右下角,时间戳跳动:
**1985年4月5日 00:07**
零点零七分。
和我出生的时间,完全吻合。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哑猛地睁开眼,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栽倒。我一把扶住她,发现她额头全是冷汗,嘴唇发紫。
“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脸吗?”我问。
她摇头,声音沙哑:“只看到背影。但……她哼了两句《国际歌》,调子和蓝光频率一样。”
魏九一拍大腿:“所以说,这些死者临死前都在唱同一首歌?这不是巧合,是密码传输!她们在用生命最后时刻往外送信号!”
“不止是信号。”我掏出手机,翻出母亲林昭的档案照。
照片里,她站在警备学堂旧址前,肩线平直,发丝向右分叉,耳垂上有颗小痣。
我把照片放大,和记忆影像中的背影重叠比对。
肩宽一致。
站姿一致。
连发丝分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魏九喃喃道,“1985年,她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主持第七代胚胎实验?这项目听着就不像八十年代能搞出来的。”
“除非……”我喉咙发紧,“她根本不是主持人。”
“她是实验体。”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柯谨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旋转的符号,声音虚弱:“如果‘第七序列’不是职位,而是编号呢?如果‘子承母志’不是遗愿,而是程序指令?”
沈哑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她不是在做实验……她是在把自己关进去。”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直接打穿了我的脑子。
我想起床底那枚钥匙上的刻字。
**“昭启”**
我一直以为是“开启”的谐音,象征意义。
但现在明白了。
是“林昭启动”。
她是启动者,也是容器。
是我能激活系统的根本原因。
因为她早就把自己,变成了第一把钥匙。
“所以……”魏九干笑两声,“你现在不是破案的,你是出厂设置自带管理员权限?别人辛辛苦苦刷副本,你直接U盘插上就能进后台?”
我没理他。
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在转。
如果我妈是第七代实验体,那我是什么?
克隆?复制?还是……重启?
就在这时,电子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频率变化。
是温度上升。
我低头看去,表盘裂痕边缘,正缓缓渗出一滴液体。
淡金色。
形状像倒挂的花瓣。
和沈哑掌心的颗粒,一模一样。
她也看到了,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触那滴液体。
两滴金色物质接触的瞬间,我的耳边响起一段旋律。
《国际歌》第七小节。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从我骨头里,一点点浮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