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还在弥漫,保安们的扫描线像断了信号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我背靠主控台,电子表残片卡在阀门裂口里,锈铁的边缘割进掌心。魏九没动,嘴里那块蓝莓味口香糖嚼得不紧不慢,右眼的蓝光收进瞳孔深处,像是把刚才那句“你是第七个”也一并吞了回去。
我没空理他。
残片发烫得厉害,不是因为摩擦,是它在震——像被什么频率远程唤醒。我猛地抬头,主控台上方那块停在1989年的监控屏,突然闪了一下。
画面切了。
不是雪花,不是黑屏,是程砚的脸。
他坐在办公室里,中山装领口扣到最顶,机械义眼泛着红光,像两盏低电量的警示灯。他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墙上的备用电源黄灯瞬间变红。
接着,主控台侧面的金属板被一道激光缓缓刻出数字:
**23:59:59**
倒计时开始。
“每打开一份加密档案,”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平稳得像在念实验报告,“我就删你一小时记忆。随机,不可逆。”
我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脑子里“叮”地一声——系统残响又来了,但这次不是《茉莉花》,是一段监控音频。
第18章。
母亲心电图归零前的最后三秒。
音频只放了两秒,第三秒被硬生生掐断,像被人用剪刀剪掉的录音带尾。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残片的裂痕又深了一分,边缘翘起的金属片扎进皮肤,血顺着腕骨流下来。
“痕迹回溯”自动触发。
我闭眼,强制回放那两秒画面:心电图波形拉直,护士转身去拿记录仪,母亲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等等。
抽动。
我猛地睁眼。这一幕我看过十七遍,从没注意过这个动作。她不是死于心跳停止,是在那之后还有神经反应。可监控只录到心跳归零,后面三秒,直接跳到了推门声。
缺失的三秒。
不是系统故障,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抬手把残片贴在主控台接口上,想调取档案日志。指尖刚碰上金属,魏九突然开口:
“别碰dNA报告。”
我顿住。
“那页纸现在是诱饵,”他说,“程砚的因果律匕首,认‘触发动作’不认人。”
我冷笑:“所以我不碰,他就不会删我记忆?”
“他会。”魏九盯着我,“但他需要你‘主动解密’才能启动规则。你现在不动手,记忆暂时安全——但只要你想查真相,就必须踩进这个局。”
我盯着倒计时。
23:58:41。
不是威胁,是规则。
就像下棋,他把棋盘摆好了,等我落子。
我慢慢蹲下,从口袋里摸出半块蓝莓味口香糖,塞进嘴里。味蕾一麻,神经像是被重启了一下。我盯着dNA报告的边缘,故意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
“微表情透视”自动激活。
监控屏里的程砚,左眼机械义眼闪了一下,延迟0.1秒才重新聚焦。那一瞬,他嘴角抽动,像是被电流击中。
反噬。
他删别人记忆,自己也得丢一小时。这把“因果匕首”,是双刃的。
我扯了扯嘴角:“你每删我一小时,自己也得忘一小时?挺公平啊,程教授。”
他没回应,但倒计时突然加速一帧,跳到了23:57:18。
警告。
我收回手,转而摸向林晚秋的笔记本。她还靠在通风井口,体温低得吓人,但指尖又泛起那层银光。我翻开本子,空白页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像是被热感应激活的隐形墨水:
**“他用因果律匕首修改过你的记忆线。”**
字迹还没散,纸条就自己卷了起来,像被风吹走一样飘向空中,打着旋儿,落在我手背上。
我把它按在电子表残片的裂痕上。
接触的瞬间,残片震动,蓝光从裂口渗出,映出一个轮廓——
是铁箱照片里,婴儿抱着的那个玩具。
圆盘形,边缘带锯齿,和残片的裂痕完全吻合。
我脑子嗡了一下。
这不是巧合。
这表,不是系统给我的接入端口。
是“我”给“我”的。
从过去,从某个我根本不记得的时间点,传回来的锚点。
我猛地把残片按上太阳穴,痛感像电流一样窜进大脑。我启动“逻辑链强化”,强制拼接三组信息:
一、铁箱照片里的婴儿,抱着一个圆盘玩具。
二、这玩具的轮廓,和电子表残片的裂痕一致。
三、残片和焦尸脑机接口同源,编号Δ-7。
逻辑链闭合的刹那,残片震动得几乎要脱手,表面浮现出一行蚀刻小字:
**“Δ-7:记忆锚点初始化协议”**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不是设备。
是钥匙。
是某个“我”在某个时间点,把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封进这个装置,再送回来,给下一个“我”用。
所以系统不是绑定我,是回收我。
所以每次破案,闪回的“从未经历过的记忆”,不是幻觉,是上一轮的我留下的残片。
所以程砚要删我的记忆——
因为他怕我想起来。
我低头看着残片,又抬头看向监控屏里的程砚。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标本。但我知道,他也在等,等我做出选择。
解,还是不解?
解,我可能丢掉关于母亲的最后一丝线索。
不解,真相永远锁在那三秒空白里。
我慢慢抬起手,把残片重新插进主控台接口。
“叮——检测到Δ型变体,权限降级,仅限滞留区通行。”
系统提示音响起,和上一次一样。
但这次,我没停。
我输入指令,调取1989年12月23日冷冻中枢的完整监控日志。
进度条开始加载。
1%。
倒计时突然剧烈闪烁。
23:56:03。
程砚的机械义眼红光暴涨,监控画面里,他的手指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下一秒,他抬手扶住额头,动作僵了两秒——那是记忆被删除的征兆。
我也感觉到了。
脑子里像被抽走一段视频,画面断了一下。某个场景消失了,具体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
但我知道,它很重要。
因为消失前,我好像看见母亲的手,正指向手术台边的钟。
日志加载到50%。
突然,林晚秋的笔记本又动了。
一页纸自己翻出来,飘到半空,背面浮现出新的字迹:
**“记忆线被剪断三次,最后一次在脐带断裂时。”**
我盯着那行字,心脏像被攥住。
脐带?
我猛地想起程砚那句经典台词:“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他说的不是比喻。
他在记录。
我再看电子表残片,裂痕深处,蓝光一闪,映出另一个画面——
不是玩具。
是手术台。
是母亲被剖开的腹部。
是我的第一声啼哭。
残片震动得几乎要炸开,蚀刻文字开始重组,新的句子缓缓浮现:
**“Δ-7:记忆锚点初始化协议——启动条件:宿主确认自身为第七代载体。”**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发抖。
不是系统选中我。
是我,一次次把自己送回来。
程砚在监控屏里缓缓抬头,机械义眼锁定我,嘴唇微动:
“你终于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