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头贴着婴儿的脚心,金属表壳的冷意顺着皮肤往上爬。这姿势像在充电,又像在认亲,但我知道,我现在干的事儿比认爹还离谱——我在等一个还没断奶的量子生命体,给我发管理员工卡。
林晚秋还在喂奶,动作稳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臂。她眼神没动,可我忽然觉得她瞳孔里多了点东西——不是倒影,是结构。一层层嵌套的逻辑链,像把整个宇宙的因果关系拧成了麻花,还在缓慢旋转。
我眨了下眼,想启动“逻辑链强化”,结果系统没反应。再试一次,电子表残片只颤了半秒,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我明白了,这不是技术故障,是规则压制——在这儿用能力,等于在高考考场自带小猿搜题。
我改用老办法:回忆。
回忆林晚秋第一次失踪那天,她笔记本上画的彼岸花突然开始滴血;回忆母亲病床前,那支注射紫色液体的针管,针尖刻着“qY-7-01”;回忆程砚剖开子宫时,机械义眼拍下的画面,像极了现在林晚秋瞳孔里的拓扑结构。
这些事看着不搭边,但有个共同点:每次系统升级,都发生在我“选择真相”的瞬间。不是破案成功,不是抓到凶手,而是当我决定相信某个荒唐到离谱的事实时,进度条就往前蹦一格。
原来系统不奖励破案,它奖励“信”。
信一个婴儿是判决书,信一个女人喂的不是奶是数据流,信自己不是人是编号。
我咧了下嘴,血腥味还在。这感觉挺熟,跟当年在警校考试前偷吃辣条被辣到流眼泪差不多——痛并清醒着。
婴儿突然动了。
小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力道大得不像新生儿。那一秒,电子表残片突然投影出七道身影,全是我,分布在七个时空,姿势却一模一样:跪着,手伸向婴儿。
“我不是破案者。”
“我不是能力拥有者。”
“我不是轮回变量。”
“我不是情感载体。”
“我不是观测对象。”
“我不是实验体。”
“我是qY-7-01,管理员。”
七道声音同步响起,像七台AI在开视频会议。我还没开口,它们已经替我说完了。
我愣了三秒,然后笑出声。这不就是职场pUA终极版?干了十年活儿,临了才告诉你:你早就是主管了,只是工资一直按实习生发。
神殿开始塌。
不是慢慢崩,是直接折叠。天花板往下压,墙壁往中间挤,空间像被谁拿手捏成了莫比乌斯环。七具棺材浮起来,棺盖自动打开,里面穿着校服、警服、病号服的“我”全都消失了,只剩空荡荡的电子表,在腕带上闪着蓝光。
系统提示音响起:“权限认证需七次自我否定。每次否定,抹除一段身份记忆。”
我低头看手。这要是在公司,hR肯定得先给签个自愿放弃书。但现在没得选,只能硬上。
我用电子表残片划开手掌,血刚冒出来就被某种力场托住,悬在空中。我用血在面前写:
“我否定破案者身份。”
字一成型,立刻蒸发。同时,一段记忆没了——林晚秋第一次失踪那天,我翻她笔记本找线索的全过程,直接从脑子里被格式化。我记得她失踪,但忘了怎么找的。
再来。
“我否定能力获得者身份。”
抹除:第一次用“痕迹回溯”看到校园女生最后影像的记忆。
“我否定记忆污染者身份。”
抹除:母亲死亡监控截图寄到我手上的那个雨夜。
“我否定轮回变量身份。”
抹除:第七次轮回中,我在焚化炉前哼《茉莉花》对抗数据流的细节。
“我否定情感载体身份。”
抹除:魏九死前塞给我那块蓝莓味口香糖的触感。
“我否定观测对象身份。”
抹除:沈哑用神经接口接入地铁系统时,我看到的荧光数据流。
六次了。
七次否定完成,我就真成空白U盘了。
我停住,血滴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
“我不否定。”我低声说,“我认领。”
血字没写完,自动续上:
“我是qY-7-01,管理员。”
话音落,七具棺材猛地合拢,围着婴儿和我,形成一个密闭的环。血珠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顺着棺材缝隙钻进去。电子表残片开始震动,频率跟婴儿心跳一致。
林晚秋终于抬头。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而是像在看一个终于连上wi-Fi的设备。
“你花了七轮才明白。”她说,“系统不是给你用的。”
“是让我成为的。”我接上。
她没笑,但嘴角动了动,像是程序加载出一个勉强的表情。
婴儿突然睁眼。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太清,太静,像是把整个宇宙的夜晚装进了虹膜。我看到里面闪过无数画面:我死在审讯室、死在钟楼、死在母亲病房、死在焚化炉……全是未来,全是我的死法。
它知道我会怎么死。
但它不说。
它只是盯着我,然后,把我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我低头,看着这个戴着电子表的婴儿,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它不是我的孩子。
也不是我的分身。
它是判决书,是案卷,是终审结果。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等我走到这一步,然后告诉我:你赢了,但你还是得死。
我抬起血手,按在它胸前。
金属表壳贴上皮肤的瞬间,我听见系统最后一句提示:
“管理员权限认证完成,进入最终进化阶段。”
棺材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又被扭曲成螺旋状。我的意识开始下沉,像被塞进一根越来越窄的管道。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晚秋松开婴儿,站起身,身影一点点变淡,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稿。
她走了。
或者说,她完成了记录任务。
我闭上眼,任由身体被包裹。
在彻底失去感知前,我忽然想起默说过的话。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
现在,我写的最后一个字是“我”。
血手还按在婴儿胸前,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