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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读书 >  问画 >   沉眠林地上

我们跟随着那只聒噪的蟾蜍“老师”,踏入了被称为“沉眠林地”的区域。一跨过那道无形的界限,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沉重起来。外面沼泽地的雾气尚且带着流动的湿意,而这里的雾气却像是陈年的灰尘,黏稠而滞涩,光线也随之黯淡,仿佛黄昏提前降临。树木形态愈发怪异,枝桠扭曲,如同沉睡中扭曲的肢体,地面上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吸纳了大部分声音,只剩下我们踩断枯枝的细微脆响和蟾蜍在布袋里偶尔的指挥声。

“左边,对,避开那丛闪着紫光的蘑菇……右边那棵淌着黑色汁液的树,绕过去,沾上一点你的皮肤就会溃烂……”蟾蜍“老师”虽然被装在袋子里,对周围的环境却了如指掌。

正如孙景珍(桃乐丝)所说,在林地边缘的一些潮湿岩石背阴处和巨大的腐烂树根上,我们很快发现了一些暗红色的苔藓,表面有着精致的银色脉络,在昏暗中散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正是“地脉血竭”。我和美一世开始采集,小心地按照指示,用随身的小木铲连同一小块生长的基质一同撬起,放入桃乐丝准备的透气藤盒中。过程很顺利,没多久就采集了足够份量。

“好了,‘老师’,”我拍了拍腰间的藤盒,“地脉血竭够了。现在,指路去你家吧。”

“急什么!”布袋里的蟾蜍不满地咕哝,“这点就够了?多采点!而且,我家还在里面呢!往前走!”

我们只得继续深入。林地越发幽暗,树木高大得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陈腐、甜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美一世的眼中蓝光稳定地扫描着四周,而我则提高了警惕,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又前行了约莫半小时,眼前豁然开朗。林地中央,竟有一片不算太大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树,它的树干之粗壮,恐怕数十人合抱都难以围拢,树皮是深沉的青铜色,布满深深的裂纹,如同岁月的铭文。树冠如华盖,遮蔽了天空,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巨树脚下,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巨树扭曲的枝干和昏暗的天光。

“到了!就是这里!”蟾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快,把我放到池塘边!”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池塘边的另一个身影吸引。那是一头熊,一头体型异常硕大、毛发呈灰褐色的沼泽熊。它正在池塘边慢悠悠地踱步,粗壮的爪子踏在松软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它似乎有些焦躁,不时用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又低头看看池塘,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不满的呜咽声。

我立刻停下了脚步,拉着美一世隐蔽在一丛茂密的、散发着奇异甜味的灌木之后。

“那只熊……”我低声道。

“哦,那个蠢家伙啊,”蟾蜍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它总在这里晃悠,觊觎着我的‘宝贝’,赶都赶不走!真是烦死了!”它顿了顿,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狡黠,“不过,两位看起来身手不凡,能不能……顺便帮我把它赶走?它在这儿,我都不敢安心回家。”

我瞬间明白了。这蟾蜍哪里是单纯想回家,它分明是想借刀杀人,利用我们除掉这头对它构成威胁的熊。看来这块小小的池塘,也并非那么平静。

我看了看那头熊的体型,评估了一下风险。正面冲突并非上策,尤其是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我抬头望向那棵参天巨树,它的枝干粗壮交错,离地颇高,是个不错的观察点和休息处。

“不必理会它,”我对美一世说,也像是在对蟾蜍说,“我们上去休息,等到晚上再说。”

美一世没有异议。我拎着布袋,和他一起悄无声息地绕到巨树的另一侧,利用它粗粝的树皮作为攀爬点,身手敏捷地爬上了离地最近的一根巨大枝桠。这枝桠宽阔得几乎能让人平躺,视野极佳,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池塘和周围空地,而浓密的树叶又提供了良好的遮蔽。

我们将蟾蜍“老师”放在树枝上,它似乎对我们的决定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咕哝着趴了下来,凸出的眼睛依旧盯着下方的池塘和那只徘徊的熊。

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林地里仿佛没有白天黑夜的明显交替,只有光线逐渐变得更加晦暗,最终彻底被墨色取代。真正的夜晚降临了。雾气似乎变得更浓,四周静得可怕,连那只熊的踱步声都消失了,它可能也找了个地方潜伏起来,或者暂时离开了。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异变陡生。

池塘中央,毫无征兆地,漾起了一圈柔和的金色光芒。那光芒最初如同水底点燃的一盏明灯,随即越来越盛,穿透了清澈的池水,将整个池塘乃至周围的空地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神圣的金辉之中。光芒驱散了夜的黑暗和沉眠林地的阴森,甚至连那黏稠的雾气都仿佛变得稀薄、圣洁起来。

在我和美一世,以及那只瞬间屏住了呼吸的蟾蜍注视下,一株金色的花苞缓缓从池塘中央升起,破水而出。它通体如同纯金打造,流转着温润的光华。紧接着,花瓣一片片舒展开来,优雅而缓慢,最终绽放成一朵完美无瑕、巨大而美丽的金色睡莲。

莲心处,仿佛凝聚着一团更加浓郁、如同液态黄金般的光辉,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即使在高处的树枝上,也能隐约闻到。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能洗涤灵魂,安抚一切躁动。

“沉眠……金莲……”蟾蜍“老师”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比的渴望和敬畏,“看到了吗?这就是这片林地名字的由来!每次绽放,都意味着一次短暂的宁静与升华!它是这片污秽沼泽中唯一的净土,是古老自然之灵的恩赐!”

我震撼地看着这奇迹般的景象,终于明白,为何这片阴森之地会被称为“沉眠林地”。并非指树木在沉睡,而是指这深藏的秘密,这只有在最深沉的夜色中才会苏醒的、足以让万物宁谧安眠的圣洁之光。

金光映照下,池塘边的阴影里,那头巨熊的身影也再次浮现。它人立而起,望着池塘中的金莲,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焦躁和凶戾,而是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虔诚,它低低地呜咽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借刀杀熊?此刻看来,这蟾蜍的算计,在这圣洁的金莲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这头熊,或许并非入侵者,而是如同一个笨拙而忠诚的守护者。

我们静静地待在树上,谁也没有说话,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之中。采集“地脉血竭”的任务已经完成,蟾蜍也送回了“家”,甚至还意外目睹了“沉眠林地”真正的秘密。现在,只待金莲凋谢,黎明到来,我们便可以带着收获和这段离奇的见闻,返回桃乐丝的小屋,去换取那段我们真正渴望知晓的、关于她过往的真相。

夜色还深,金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温暖而坚定。而我知道,返回小屋之后,另一段尘封的故事,即将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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