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地底裂谷中,怪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盘旋嘶鸣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追摄着逃亡的三人。胖爷和顾念安几乎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夺命狂奔,顾念安背上无邪微弱的呼吸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念想。弹药几近告罄,体力也濒临极限,两人对视一眼,都已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若那些畜生再追上来,唯有以命相搏,血战到底。
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消耗,让他们的步伐变得沉重,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就在绝望渐渐蔓延之际,前方曲折的岩道中,突然亮起了几束晃动的手电光!
“那边有人!”胖爷嘶哑着喊道,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希冀。
光柱迅速靠近,映出了潘子那张熟悉而坚毅的脸,他身后还跟着几名阿宁队伍中幸存、且还保有战斗力的队员,全副武装,个个荷枪实弹,正焦急地搜寻而来。潘子一眼就看到了顾念安背上毫无声息的无邪,那双惯经风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小三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心而迅速地从顾念安背上接过了无邪,触手一片冰凉,让他心头更是揪紧。
援军的到来,如同给即将干涸的河流注入了活水。有了充足的弹药支援,顾念安和胖爷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众人结成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着穹顶。或许是察觉到下方火力增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盘旋声渐渐远去,怪鸟群最终放弃了这批难啃的“硬骨头”。
危机暂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潘子等人的护卫下,一行人沿着裂谷边缘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竟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出口——赫然是他们之前因遭遇雪崩而临时躲避休整的那个岩洞!洞口还残留着他们当日歇息时留下的些许痕迹。
望着这熟悉的洞口,顾念安、胖爷和潘子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极度复杂、近乎荒谬的神情。
“他娘的……”胖爷喘着粗气,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最近的路口,当初就在咱屁股底下!还因为怕有幺蛾子没敢往里深究……这、这他娘的不是耍着人玩吗?”顾念安也是哑然,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当初的一个谨慎决定,竟让他们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历经了九死一生。
真是一步之差,造化弄人。
岩洞内,阿宁团队的其他幸存者正焦急等待。见到他们归来,尤其是看到重伤的无邪,气氛顿时更加凝重。队伍中的随行医生立刻上前,熟练地给无邪注射了消炎针剂,开始仔细处理他手臂和身上多处崩裂的伤口。潘子则将吴三醒安置在角落,自己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持枪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顾念安和胖爷精疲力尽地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洞内只有医生忙碌的细碎声、无邪偶尔因疼痛发出的微弱呻吟,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顾念安的视线落在胖爷嘴角那片明显的乌青上——那是他情绪失控时留下的印记。愧疚如同蚁噬,一点点啃咬着他的心。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哑声开口:“胖爷……对不起。”
胖爷闻声,抬眼看向对面的顾念安。只见顾念安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他心中那点因挨打而生的不快,瞬间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理解,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枚完好无损的“长安”吊坠,动作轻柔地塞回顾念安的上衣口袋。
那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顾念安低头看着胖爷这个无声的动作,心中的愧疚瞬间决堤。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对不起……我没想动手……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失去无心,害怕那扇门后的未知成为永别,那种巨大的恐慌感在当时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胖爷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顾念安紧绷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理解。“念安啊,”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胖爷我说过,你要相信他们。小哥和法师,那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既然选择了进去,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和把握。咱们在外面瞎着急,甚至把自己搭进去,那才是真对不起他们的一片苦心。”
顾念安用力点头,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喃喃重复道:“我相信,我一定相信他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反复喃喃着这几句话,仿佛这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至于崩溃的咒语, 每一句重复,都像是在加固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信心。
众人在岩洞中休整了一整天。得益于专业的医疗救助,无邪的高烧终于退去,在次日清晨悠悠转醒。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三叔,确认潘子还在守着,才稍稍安心。顾念安和胖爷见他状态尚可,都围了过来,当着无邪的面,再次郑重保证绝不再起争执,让他安心养伤。
阿宁通过卫星电话联系了外界的接应。很快,救援人员和车辆抵达山脚。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终于走出了这座吞噬了太多生命的云顶天宫。
重伤员被迅速送往最近的医院。陈皮阿四一伙人则悄无声息地自行驾车离去,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神秘。
医院检查结果,无邪算是万幸,心肺等重要脏器功能并未受到不可逆的损害,主要是失血过多、多处软组织挫伤和手臂的撕裂伤需要时间恢复和静养。而吴三省的情况则要严重许多,脑震荡加上伤口感染引发了并发症,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潘子在医院守了几天,见吴三醒病情趋于稳定,便不得不赶回长沙处理吴家盘口因三爷长时间失踪而积压的各种事务。胖爷也惦记着北京的铺子,见无邪有人照顾,便先行一步。
无邪自被医生宣布无大碍后,就几乎长在了吴三醒的病床前。他固执地守着昏迷不醒的三叔,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容错辨的执拗——他生怕这老狐狸一旦醒来,瞅准自己不在的空子,再次玩起失踪的把戏。
顾念安没有离开。他默默地在一旁陪着无邪,想办法说些宽慰的话,尽管他自己的心也如同悬在深渊之上,时刻被对无心的牵挂撕扯着。他看着窗外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内心已然做出了坚定的决定:
无论要等多久,一年,十年,甚至更久……若不等到无心归来,他绝不会离开这里。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