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基质深处的低语》
“基石”基地的指挥中心，是全“伊甸”内部唯一充满现代人类科技感的空间。
四壁是拼接而成的合金板，头顶的LEd冷光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中央全息沙盘上悬浮着“伊甸”南部区域的动态结构图。此刻，沙盘边缘代表三架侦察器的光点，正标注着刺眼的“已损毁”红色三角。
顾言深站在沙盘前，双手撑在操作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他穿着深灰色的舰长制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三天没刮的胡茬在下颌覆着一层青影，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
小方坐在操作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一串串数据流在侧屏幕上滚动。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技术宅特有的亢奋与不安：“攻击发生前0.3秒，侦察器传回了异常扫描信号——不是能量武器预热，也不是质量弹道计算，是……基因频率扫描。”
“基因频率？”山狼皱起眉。这位前特种部队指挥官身材魁梧，站在顾言深身侧像一堵沉默的墙，但眼神时刻保持着战场上的警觉。
“对。”小方调出频谱图，几条波峰怪异地交叠，“就像有人用一台超级精密的仪器，在极短时间内‘嗅’了一下侦察器的‘基因身份’。然后……”他敲击键盘，画面切换成侦察器最后传回的模糊影像——几道幽蓝色的能量束从黑暗深处刺出，精准贯穿侦察器核心，没有一丝多余能量逸散。
“攻击效率高得离谱。”顾言深盯着那画面，声音低沉，“而且目标明确——只摧毁侦察器，没有波及周围基质结构分毫。”
“这不符合‘无差别攻击性存在’的行为逻辑。”唐教授从旁边的分析台走过来，这位天体生物学家头发花白，但思维依旧敏捷，“除非，它具备某种程度的智能，能够识别敌我，或者……识别特定‘标签’。”
“什么标签？”山狼问。
顾言深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恶意存在”的暗红色区域。“墨文渊的侦察器，一定携带了‘星环议会’的科技标识。无论是能量特征、材料共振频率，还是通讯协议……和我们从‘远航号’带进来的设备截然不同。”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和通风系统的轻响。
“所以，它优先攻击‘星环议会’相关的东西？”小方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对‘我们’的敌意可能没那么强？甚至……可能是‘盟友’？”
“在确认之前，都是猜测。”顾言深打断了他的乐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不能继续被动等待。它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基石’基地刚刚建立，能源供应、防御体系都不完善。如果它突然转向攻击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全息沙盘深处那团暗红。
“我们必须主动去了解它。至少，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想要什么。”
山狼立刻明白了：“你要组织探测小队。”
“我带队。”顾言深的语气不容置疑，“小方，你负责技术支持和数据分析。山狼，你选两名最可靠的战士，轻装，但携带最高规格的防护和压制装备。唐教授，你留守基地，监控所有能量波动。”
“舰长，这太冒险了。”山狼沉声道，“你是基地最高指挥，不应该……”
“正因为我是最高指挥。”顾言深看向他，眼神平静，“苏念把‘基石’交给我，我就必须对她的安全、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不了解那个东西，‘基石’永远睡在火山口上。而且……”
他的目光掠过指挥中心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手绘星图——那是苏念在“远航号”上闲暇时画的。
“我有种感觉，这个东西……可能和苏念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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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
南部基质层入口处，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顾言深调整了一下头盔的密封环，面罩内侧的显示屏上跳动着环境数据：温度7.2c，湿度98%，大气成分复杂，含氧量偏低但勉强可呼吸，同时检测到多种未知有机微粒。
“保持通讯畅通，但非必要不开口。所有观察通过手势和加密文字频道汇报。”他低声下达指令，率先迈入入口。
五人的小队呈菱形前进。顾言深在前，小方紧随其后，两侧是山狼挑选的两名精锐战士——代号“鹰眼”和“磐石”，山狼本人垫后。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照出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
这里不像建筑，更像是某种巨兽的内脏。
墙壁是暗红色的肉质结构，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薄膜，能看到下方缓慢蠕动的、发光的脉管。地面踩上去有弹性，像走在厚实的菌毯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陈年图书馆的灰尘味，混合着铁锈和某种……花香？
“难以置信……”小方压低声音，头盔摄像头不断转动，“这些脉管输送的能量读数高得吓人，但波动非常规律。整个‘伊甸’真的是活着的……它在呼吸。”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诡异。肉质墙壁上开始出现结晶化的斑点——细小的、六棱柱状的透明晶体嵌在组织里，散发着微弱的幽蓝色光芒。
“灵能结晶的雏形。”顾言深蹲下，用便携扫描仪检测，“纯度很低，但结构一致。看来整个‘伊甸’的基质层，可能就是灵能结晶的‘矿脉’生长环境。”
“舰长。”鹰眼突然打出手势，指向左前方。
那里，散落着侦察器的残骸。
三架侦察器被摧毁得极其彻底，外壳融化成扭曲的金属疙瘩，内部零件散落一地，边缘有高温熔化的痕迹。但诡异的是，残骸周围的肉质墙壁和地面，毫发无伤。
“攻击精度高到纳米级。”小方倒吸一口凉气，蹲下身开始回收数据核心残片，“这需要多恐怖的感知和控制能力……”
顾言深没有出声。他站在原地，头盔下的目光缓缓扫视周围。
太安静了。
自从进入这片区域，之前一直能听到的、从“伊甸”深处传来的那种低沉脉动声，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小方，加快速度。”他低声命令。
“马上……数据核心损坏严重，但我试试能不能提取最后几毫秒的缓存……”小方埋头操作。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周围的肉质墙壁，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
不是物理层面的移动，而是表面的薄膜突然变得透明，下方发光的脉管急速流动，光线汇聚、扭曲，在墙壁上勾勒出复杂的发光纹路。那些纹路飞快蔓延，像有生命的藤蔓，眨眼间布满方圆二十米内的所有墙壁、天花板、地面。
“戒备！”山狼低喝，两名战士瞬间举枪，呈背靠背防御姿态。
但攻击并没有到来。
纹路继续变化，光线越来越亮，最终在众人正前方的墙壁上，凝聚成两幅交叠的、巨大的图案。
第一幅：一把造型古朴的钥匙，正在插入一个锁孔。钥匙的柄部纹路，与苏念那枚银质长命锁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第二幅：一个由星辰组成的环——星环议会的象征——正被一只狰狞的、布满鳞片的利爪从中间撕开。
两幅图案交叠、闪烁，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然后缓缓淡去。
指挥中心里，通过实时画面看到这一幕的唐教授猛地站起来：“这是……信息传递！不是攻击！”
顾言深也意识到了。他抬手，示意山狼和战士们放下武器。
“它在……和我们沟通？”小方声音发颤，但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兴奋，“用视觉化的基因频率编码？我的天，这是什么样的生物科技……”
“所有人，保持静止。”顾言深深吸一口气，头盔下的眼神锐利，“山狼，武器收起来，别做出任何攻击性姿态。”
他缓缓上前一步，面对那面刚刚显示图案的墙壁。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吗？”
墙壁没有反应。
顾言沉思忖片刻，对小方说：“把我们刚才看到的图案，用最低功率的激光投影，原样投射回去。同时，加入一个简单的二进制问候码——我们在地宫‘瞳’里破译的那种史前文明基础编码。”
小方立刻操作。便携投影器在墙壁上重新投射出那两幅图案，并在角落附加了一串跳动的光点码。
十秒。
二十秒。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有回应时——
墙壁深处，传来了低语。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模糊的、重叠的意念回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又仿佛只有一个古老的存在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钥……匙……”
“归……来……”
“囚……徒……守……卫……”
“星……环……撕……碎……”
信息碎片化，但意思清晰得令人心惊。
顾言深瞳孔骤缩。
而就在同一时刻——
指挥中心里，唐教授面前的监控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警报红光！
“舰长！基地外部监测到高能量反应！不止一处！是……”
他的话没说完，顾言深的私人加密频道突然跳出一条来自周慕辰的文字信息，信号微弱但内容惊心：
【老顾，地面观测网络紧急通报：1. 墨文渊在碎星带的搜索活动于三小时前突然加剧，投放了至少十二个高精度探针，疑似捕捉到了‘伊甸’的异常能量波动（可能是你们内部活动引发）；2. 更麻烦的是——猎户座方向，深空阵列望远镜观测到大规模空间褶皱现象，疑似有超大型舰队进入亚光速巡航状态，航向直指太阳系。根据‘守护者之影’上次警告的数据模型推算……那是‘收割者’。它们提前加速了。】
信息末尾，是一行加粗的倒计时预估：
【预计接触窗口：45-50地球日。】
双线压迫。
内部的神秘存在刚刚发出“钥匙归来”的呼唤，外部的两股致命威胁已然逼近到门口。
顾言深站在原地，头盔下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他握住枪柄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他缓缓抬头，望向基质层更深处那片浓郁的黑暗。
那里，隐约能感觉到某种庞大的意志正在苏醒，正在……等待。
“小方，数据回收完了吗？”
“还、还差一点……”
“放弃回收。所有人，撤回基地。”
“舰长？”山狼一愣。
顾言深转身，战术手电的光束划破黑暗，照向来路。
“它不是要攻击我们。”他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平静中带着某种决断，“它在‘呼唤’苏念。”
“而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更少了。”
小队迅速后撤。离开前，顾言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深处，那些墙壁上的发光纹路尚未完全熄灭，像无数只眼睛，在寂静中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其中一部分纹路，正缓慢地、坚定不移地，朝着某个方向延伸——
那是“伊甸”信息树所在区域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光苞。
光苞里，沉睡着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