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蹊跷的是——凤雏之称尚可理解,毕竟庞统二十年未遇伯乐,乡野传颂不足为奇;但诸葛亮十四岁便被拐来平原,以诸葛氏的门风,断不会给幼子冠以“卧龙”
之名。
这称号究竟从何而来?
细究起来,凤雏与卧龙二称皆暗含“怀才不遇”
之意。
可如今的诸葛亮呢?领着谋臣俸禄,却在校场抡着方天画戟虎虎生风。
刘备待他堪比亲子,听闻其习武后,更是暗中打造了一副比吕布更夺目的鎏金战甲相赠。
这般恩遇,与“不得明主”
四字有何干系?
李佑的言行总让贾诩觉得诡异——仿佛诸葛亮本该隐居草庐、寂寂无闻,却被李佑硬生生拽入平原,篡改了天命。
回想当年,李佑执意拉刘备、郭嘉去寻那未出山的少年孔明,如今再看,诸葛亮在政务上的锋芒连贾诩都暗自心惊。
即便这厮整日扛着画戟招摇过市……
“发什么呆?”
肩上突然挨了一掌,贾诩猛地回神。
李佑与刘备正满脸狐疑地盯着他。文和可是心有忧虑?,
刘备关切问道,
我与伯川唤你许久,你竟一句未闻......,
是否近日遇到什么难处?,
回禀主公,方才思绪飘远未曾听见,请主公恕罪!,
贾诩恭敬回应,反倒引得刘备摇头,
文和啊,又行这君臣之礼,太过见外!,
贾诩讪笑,这劝诫他听过多次,可数十年的习惯岂是轻易能改?
但凡稍有状况,他便立刻端出这副恭谨姿态,总叫人哭笑不得。咳咳......,
贾诩轻咳两声,转而问道:
不知玄德公与伯川寻我何事?,
,
刘备击掌道,
伯川想借你麾下死士传信,让云长务必留住那凤雏,我要亲赴荆州会一会伯川推崇的大才!,
遵命!,
贾诩爽快应下,传信不过举手之劳。
但他悄然打量刘备,心下洞若观火——主公求贤若渴不假,可千里奔波当真只为人才?
恐怕更想见的,是那位身在荆州的二弟吧!
聪明如贾诩自然不会点破。
如今北方仅剩南皮孤城顽抗,待寒冬过后,审配绝难撑过一月。
连乌丸都被吕布击溃,刘备欲南下探弟,臣子们岂有阻拦之理?
若那庞统真如李佑所言可比孔明,此行反倒能为主公添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贾诩郑重拱手:
属下即刻安排!。
……
夜色笼罩襄阳,
庞统被安置在一处幽静雅致的宅院,心中却满是疑惑。
寒窗二十载无人问津,今日竟被关羽亲自寻得,直接授予主簿之职。
这对相貌欠佳又无功名的书生而言,着实突兀。
不过庞统倒也坦然。
刘备仁德之名天下皆知,虽不知何人举荐,但区区主簿岂是他志向所在?是否效忠刘备,尚需观望。
至于自身安危——
关羽何等人物,总不会为难自己这小主簿吧?
他信步迈出庭院,
皓月当空,正宜闲游。
刚踏出门槛,
三五佩刀死士骤然围上:
士元先生,可有吩咐?
庞统:......。
平原城张灯结彩,满城喜庆。
除夕已过,家家户户仍高悬红灯笼,门梁上点缀着红绸,全城都在等待李佑的大婚之日。
说起这位伯川先生,平原百姓无人不敬。
除了刘备,最得民心的便是他了。
建医馆、办学堂,李佑让寒门子弟有了出路。
只要在平原学堂学有所成,通过考核,便能被他举荐入仕,摆脱面朝黄土的命运,堂堂正正穿上官服。
这等光耀门楣之事,让平原人口远超北海、邺城等地。
满城百姓,谁不感激这位心系黎民的伯川先生?
如此盛况,也就不足为奇了。你小子真是好福气!”
刘备为李佑置办的新宅内,郭嘉一边替他整理衣冠,一边调侃。今 大婚,主位上坐着大汉最强诸侯和新晋冠军侯,这等排场,我怎么就遇不上?”
众人闻言哄笑。是啊,伯川确实命好……”
也难怪他们感慨。
史书上有的是权贵,却难得见到李佑这般显赫却淡泊名利的——他至今仍是平原主簿。
不是刘备不愿提拔,上次一提升官,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生怕多干半点差事。
政务厅里,这位最受信任的谋士反倒官职最低,众人私下都称他“妙人”
。
唯有妙人,方有这般际遇。
李佑却冷哼一声,朝郭嘉挑眉:“羡慕?要不我找昭姬说说,给你换个媳妇?”
“去你的!”
郭嘉瞪他一眼。
莫说他与蔡昭姬恩爱甚笃,即便真想休妻,汉律“七出三不去”
也容不得他胡来。
何况他本就情深义重。
荀攸摇头笑道:“大婚之日还没个正经!赶紧收拾,迎亲的时辰快到了。”
李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忐忑。
两世为人,头一回成婚,说不紧张是假。
但幸好——
人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等再久都值得。
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车马仪仗缓缓前行,刚出府门,李佑就被涌动的人潮团团围住。
他原以为刘备大婚时的热闹已是极致,却忘了那是在下邳,而今日的平原——他们基业的起点,百姓的热情简直如烈火般炙热。平原侯!
平原侯!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李佑恍若置身登基大典。
当然,这般僭越的念头他只敢藏在心底。
仪仗在拥挤中艰难挪动,直到踏上官道才稍显顺畅。
这全赖吕布特意调来的两万并州狼骑——这些沙场悍卒今日皆着红装,如同人墙般疏导着沸腾的人群。真是难为他们了。
李佑暗自感慨。
吕布为这一天筹划已久,生怕爱女的婚事有半点差池。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盼着这一刻?
两个时辰后,迎亲队伍终于抵达吕布府邸。
遵循古礼,纳彩问名等环节早已完成,接亲反倒最为简单——就是要让新娘子风风光光出嫁。
红盖头下的吕玲绮低眉顺眼,唯有眉宇间那抹英气泄露了将门虎女的底色。
少女时她总幻想未来的夫君是位少年将军,谁料最终倾心的竟是文弱书生。
但这就是命运的美妙之处。
是他在初遇时写下红豆生南国的情诗;
是他在城墙上当众吟诵愿我如星君如月。
那些非议与压力,他从未向她提及。
纤纤玉手突然主动握来。夫人,这于礼不合啊。
夫君不喜?
喜极。
李佑五指骤然收紧,将那柔荑牢牢攥在掌心。
......
新人执手踏入刘备新建的府邸时,满座宾客皆屏息凝神。
吕布和严夫人端坐在女方父母的主位上,双手抱头,对女儿毫无办法。
刘备坐在男方父母的位置上,无奈苦笑。
他早该料到,李佑若不在这样的大日子闹出点动静,就不是李佑了!
荀谌眉头紧锁,朝李佑疯狂使眼色。
,他第一次做主婚人就碰上这种麻烦。
这两人双手紧握,你侬我侬,待会儿执手礼还怎么进行?
这不是欺负人吗!
主婚人的命也是命啊!
李佑耸耸肩,松开吕玲绮的手。呼——”
荀谌暗自松了口气,这才上前主持婚礼流程。
刘备静静注视这对新人,也看着举止庄重的荀谌,心中欣喜。
荀谌依旧是那个荀谌。
除了李佑的大婚,这便是他最开心的事。
这位平原学堂的院长,虽面带伤疤,但举手投足间尽显古圣贤之风,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荀氏家风。
加之他辩才无双,在这类场合更显出众。
即便是同为荀家子弟的荀攸,也要逊色几分。
荀谌不知刘备的心思,全神贯注地主持着繁复的礼节。
荀家子弟,言出必行。
他本觉得自己容貌有损,不适合担任主婚人。
可既然应下了,就必须做到最好!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
事前荀谌反复叮嘱李佑细节,唠叨得他耳朵都快起茧。
但在这般督促下,向来厌恶繁琐礼节的李伯川,竟真把每个环节牢牢记住了。
随着仪式推进,新人在满座祝福中跪拜双方父母,感念养育之恩。
这本该是最动人的环节——新人忆及父母恩情,父母感慨儿女成长,落泪乃寻常事。
可李佑这里截然不同。
他跪得咬牙切齿,毫无感动之意。
刘备和吕布亦是神情微妙,毫无触动,却显然乐在其中。这表情……莫非是……”
“暗爽?”
荀谌腹诽。
太明显了!
刘备身为一方诸侯,竟在那儿抖腿。
再看吕布,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荀谌摇头叹息,恨铁不成钢。
他实在不解——不过是朋友向自己行礼,至于这么兴奋?
可转念一想,若换成荀攸跪在他面前行礼……
好像确实挺爽的。嗯?”
荀攸与郭嘉正掩唇轻笑,忽见荀谌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那神情古怪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