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初定不宜大动干戈。
按李佑的渐进之策徐徐图之即可,新法明令犯者必究,虽非根治之法,胜在 。
荀谌奉命留守南皮待日后随甄家迁往平原,潘凤、高顺等东光守将调驻南皮,其中就有袁谭。
刘备兑现承诺让其回袁氏祖宅,只要安分守己便保其富贵,甚至日后可请封亭侯。
但众谋士一致评定此人狼子野心。
刘备不愿背信,遂派高顺镇守,潘凤辅佐——这个安排再妥当不过。
高顺心思难测,但潘凤绝对求之不得。
(平原学堂里,张飞正愁眉苦脸地坐着,整个书堂只有他一个学生。
李佑坐在讲台上,盯着张飞刚交上来的答卷,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试卷上的字迹倒是工整,可内容实在令人头疼。翼德啊……”
李佑指着题目,“‘君子当佩玉守节,言语有度,若是与人争执,应当如何应对?’”
他深吸一口气,“我都把答案写问题里了,你怎么还能答成这样?”
张飞的答案赫然写着:“若是吾之过,磕头赔罪亦无不可,若非吾之过,狗血喷头辱骂之!”
“咋啦?”
张飞理直气壮地挠头,“不是我的错,难道还要我低头认怂?不骂回去,岂不是让人看扁了?”
李佑瞪着他:“过两天玄德公就要去荆州了,他说了,要是你学不会礼法,这次就不带你一起!”
张飞满不在乎地撇嘴:“我大哥什么脾气,伯川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一时气话。
要真不让我们三兄弟团聚,那才叫笑话!”
李佑被气笑了:“这会儿你倒机灵了!拿回去重写!”
“哦……”
学堂外,贾诩和郭嘉听着里面的动静,相视一笑。
郭嘉好奇地看向贾诩手里的书:“文和,你怎么也看起这种话本了?不如多读读史书兵法。”
贾诩淡淡一笑,反问道:“奉孝,若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活在话本的世界里,你会怎么做?”
郭嘉一愣:“当然是找到话本里那个无所不能的主角,这还用问?”
“即便他出身低微?”
“当然!”
“即便他曾以织席贩履为生,漂泊无依,至今仍无根基?”
“你!”
郭嘉猛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贾诩,
“你是说……这绝无可能!文和,你是否多虑了?”
“或许吧。”
贾诩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夜色深沉,
张飞在李佑的严厉督促下早已完成课业,归家歇息。
忙碌整日的李佑也早早回到新居。
自与吕玲绮成婚后,南皮之战随即爆发,二人未曾温存几日。
如今返回平原,他自然不愿在外逗留。
本该各归各家,
偏偏郭嘉与贾诩一番闲谈后无心归去。
吕布府中,
刚督导诸葛亮习武完毕的吕布踏进家门,恰见贾诩与郭嘉鬼祟溜入耳房。
一时兴起,吕布屏息凝神,瞬息移至门边。
以他的身手,令这两名文人毫无察觉易如反掌。
不料耳贴门扉的瞬间,
房中传来骇人之语——
“奉孝,你并非无处可去,昭姬尚在家中候你,跑来我处作甚?”
“此言差矣!你午后那般言语,令我寝食难安,哪还有心思归家?”
吕布骤然转身,
疾步离去,
一刻不愿多留。
——明日定要将贾文和这厮逐出府去!整日在此耳房行些甚么勾当!
耳房内,
贾诩轻叹着为郭嘉斟茶:“我不过臆测,毫无实据。
你再焦躁,我也无可奈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少来!”
郭嘉冷嗤,“旁人倒也罢了,你贾文和岂是捕风捉影之辈?若无蛛丝马迹,怎会生出这般狂想!”
“因其合理。”
贾诩斜睨他道,“你为何急于与我论此?正因你无法反驳,无法证伪,故方寸大乱,是也不是?”
“……唉。”
郭嘉哑然。
沉寂良久,
郭嘉终是开口:“你此前不是认定伯川乃生而知之者?”
“确然。”
贾诩眯起眼,“但细究其生平功绩,方觉其未卜先知之能——随时间推移,正逐渐消退。”
“哦?”
郭嘉一怔,思索片刻后目光渐凝。文和的见解确有道理,初次相遇时他便预言虎牢关下有明主。郭嘉轻抚酒樽,归顺玄德公后,他又精准断言董卓必将焚毁洛阳,迁都长安。
待主公领平原相时,他再度料定黄巾军必围北海。荀彧摇头苦笑,这般未卜先知之能,当年真令我妒忌得寝食难安。
贾诩将竹简往案几一掷,目光灼灼:正是此事令我生疑。
若有人早知天命,前半部史册已被改得面目全非——
后半部自然失了意义!郭嘉猛地抓起剩下竹简,指节发白。
两人对视间,烛火噼啪作响。
郭嘉忽然失笑:难怪他对袁本初不屑一顾,却对曹孟德严防死守。话音未落,手中竹简已裂作两半。更有趣的是你。贾诩抿茶轻笑,自入平原城,伯川便严禁你饮酒服药,连俸禄都给你断了。
可翼德终日豪饮,他何曾阻拦半分?华佗初至,他二话不说就拉来给你诊脉...
茶盏重重顿在案上,郭嘉鬓角沁出冷汗。
忽然想起那年春深,李伯川拽着神医闯进他厢房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倒是有趣了......
吕府的耳房内,烛火摇曳,郭嘉闭目凝神,细细品味着贾诩方才的话语。
以他的才智,自然明白贾诩所想,越是聪慧之人,越不愿自欺欺人。看来,我真欠了李伯川一条命。
记在心中便好,莫要过分在意,贾诩轻抿茶水,若你突然待他格外亲近,以伯川的敏锐,未必看不出端倪。
郭嘉抬眼看向贾诩,这么说,你不想让伯川知晓你已猜透此事?
咳咳......胡言乱语!贾诩被水呛得连声咳嗽,即便你当面质问,他若矢口否认,你又当如何?况且逼他承认,除了令他难堪,于我们有何益处?
有理。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郭嘉立刻领会其中深意。
无论推测真假,李伯川终究是至交好友,私下揣度无妨,何必非要揭破令人尴尬?
李佑不愿说,他们便不问,这才是相处的默契。
上次郭嘉设宴试探李佑,被发现后,对方半月未与他深谈。
此等伤感情的事,还是少做为妙。若我有隐秘不愿透露,也会如伯川一般反感追问。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我懂。
无论如何,只需知道伯川是挚友,足矣。
只是......
郭嘉摩挲着手中半卷话本,低声说道:这话本之说,仍有破绽,难以自圆其说。
贾诩饶有兴致地倾身,奉孝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郭嘉未答,起身在房中踱步,最终停在书架前。
他抽出一本厚重的话本,问道:此书你可读过?
略览过,贾诩点头,讲的是寒门少年征战沙场,终成将相的老套故事。
主角名唤什么?
梁平。
他结交的挚友姓甚名谁?性情本事如何?
嗯......贾诩沉吟,有个师父王平,武艺超群;知己李甫,足智多谋。
其余的......记不清了。
郭嘉摊手笑道,这般厚的话本,人物不下百八十个。
以你贾文和之能尚且只记大概,何以认为伯川能有通天彻地之忆?
他确实没这本事。
贾诩缓缓摇头,
今日与他商议之事,他巴不得明日就忘个干净。
沉吟片刻,
贾诩再度开口:
或许这是他钟爱的话本故事,又或者...他便是那执笔之人?
绝无可能!
郭嘉断然否定,
无论是痴迷话本还是亲自创作,都不会像他那般,
他对玄德公的敬重,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别看他平日不拘小节,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怀着敬意,这份心意伪装不来!
试问谁会对虚构的角色或自己笔下的人物,产生发自肺腑的崇敬?
恐怕没人能做到吧?
贾诩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反驳。
郭嘉所言确实有理,怎会有人真心崇敬自己创造的角色,能称得上喜爱就已难得。又错了么...
贾诩心头涌起烦躁,好不容易理清的线索再次中断。
即使沉稳如他,也不免感到些许失落。
但谋士可以智计有缺,心志却须坚如磐石,方能应对万变。
稍作调整后,
贾诩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神色,平静问道:
奉孝莫非另有见解?
郭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
文和且慢着急,我再问你——
当年高祖争霸天下,最终登临帝位,麾下有哪些能人异士,你可还记得?
贾诩眉梢微挑。
聪慧之人交谈总爱迂回曲折,这对听者的耐心确是考验。
若郭嘉这般问张飞,早该招来骂声了。
但贾诩毫不急躁,
认真答道:
且不说张良这般谋略超群的贤才,单是名将就不胜枚举,
兵仙韩信自不必提,还有樊哙、彭越、英布,皆是当世难得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