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黑塔的临时实验室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时间流速都变得诡异的茧房。
她并没有立刻着手进行那些理论上可能危险、但或许能对苏拙现状有所启发的深层法则实验。
相反,在初步确认了苏拙体内那令人心悸的“虚无侵蚀”机制,并得出那个“唯有他自己掌控方能破局”的冷酷结论后,某种更隐秘、更私人的“实验”或说“探索”,在她心中悄然占据了上风。
苏拙的状态,成了一种绝佳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条件。
他不会反抗,不会质疑,不会流露出任何厌恶或抗拒,甚至不会产生任何独立的情绪反馈。
他就像一个最精密、最逼真、却又完全敞开的“人形界面”,任由黑塔进行各种意义上她想进行的“操作”和“观察”。
起初,或许还带着一点残余的、属于研究者的“合理性”外衣。
她会长时间地让苏拙保持某种固定姿势,用不同的仪器扫描记录他身体各部位在静态下的能量逸散模式,尽管大多能量迅速被虚无化,但黑塔乐在其中,并美其名曰建立基础能量模型。
她会要求苏拙重复某些简单的动作,同时用传感器记录他肌肉、神经乃至更细微层面的协同与能量流动,虽然依旧是沉寂,不过黑塔声称要分析“虚无”状态下的生理反馈机制。
她甚至会调制一些成分复杂、散发着奇异光泽的液体,让苏拙服下或涂抹在身上,观察其被“虚无化”吸收或排斥的速率与方式,冠以“测试身体对不同性质刺激的耐受与转化边界”之名。
然而,这些“实验”的边界,很快就在黑塔日益增长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欲望驱使下,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彻底消失。
所谓的“固定姿势”,逐渐变成了让苏拙半躺在特制的座椅上,而她则慵懒地靠在他身侧,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他黑色的短发,或是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脸颊、颈侧、锁骨的轮廓。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温热的皮肤,带来纯粹生理性的细微的颤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皮下平稳的脉搏,以及……那份全然的、无动于衷的接纳。
这让她心底某种掌控感和满足感悄然滋长。
所谓的“重复动作”,有时会演变成她引导着苏拙的手,去触碰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表面,或是她自己的衣角、发梢。
她会饶有兴致地观察他手指关节屈伸的弧度,感受他掌心那异乎寻常的平稳温度,甚至会故意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颊上,短暂地汲取那份不属于他的、却因他此刻状态而显得格外“纯粹”的体温。
苏拙的手指柔软而顺从,任由她摆布,眼神依旧空茫地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至于那些“测试液体”,其用途也变得暧昧起来。有时,她会用沾着某种微凉清香液体的棉签,轻轻擦拭苏拙的耳后、手腕内侧,美其名曰测试皮肤吸收速率,实则只是享受那清淡香气与他身上原本干净气息混合的瞬间,以及他对此毫无反应的漠然。
她甚至会亲自尝一点点那些据说能激发能量感应的浓缩精华,然后带着唇齿间残留的微涩或清甜,靠近苏拙,近乎恶作剧般地将气息拂过他的鼻尖,观察他是否会有一丝本能的嗅觉反应(通常没有,或者微弱到难以察觉)。
更过分的时候,她会屏退所有的辅助人偶和自动记录仪,只留下最基本的维生与监控系统。
在只有仪器幽光和能量流低鸣的静谧空间里,她会长时间地凝视着苏拙沉静,或者说,意识放空的脸,用手指轻轻拨弄他的睫毛,感受那细密柔软的触感;她会凑得极近,近到能数清他眼睑下细微的血管,呼吸交织,观察他瞳孔深处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她甚至会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前,闭上眼,仿佛试图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去“感受”或“窥探”他内心那片荒芜的宇宙,尽管除了冰冷的平静,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些行为早已超越了任何合理的研究范畴,更像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把玩,以及一种在绝对安全(因为对象不会反抗)的前提下,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复杂情感的方式。
每一次苏拙毫无反应的顺从,每一次他空洞眼神的映照,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催化剂,让黑塔心中那股混合着爱恋、不甘、报复欲、掌控欲以及某种扭曲怜惜的暗流,愈发汹涌澎湃。
她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在实验室里。她会要求苏拙陪她用餐,尽管他进食如同完成程序;
会让他坐在一旁“听”她讲解某些复杂的实验原理,苏拙自然毫无反应;
甚至会在夜深人静、实验室主灯调暗后,将他带到观察窗边,指着罗浮仙舟璀璨的夜景或远处深邃的星空,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些毫无意义的闲话,仿佛在试图将自己的世界,强行投射进他那片空无的内心。
白珩每日都会准时前来探望,带着新做的点心或搜罗的趣闻。
但每一次,她都只能在实验室最外层的接待区止步。黑塔设置了严格的权限,从不允许她进入核心实验区,只会通过通讯器简短告知“实验进行中,状态稳定,勿扰”,或者偶尔让辅助人偶将苏拙带到隔离观察窗后,让白珩远远看上一眼。
白珩并非愚钝之人。几次隔着高强度透明材料的短暂“探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苏拙的衣着有时会略显凌乱,不像他平日即使发呆也会保持的整齐;他的头发偶尔会有一两缕不自然地翘起,像是被人反复抚摸过;
最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有两次,她似乎在苏拙的颈侧或手腕处,看到了极其淡的、不像是实验仪器造成的、更像是……手指用力按压留下的红痕,虽然那痕迹很轻很淡,但那一瞥的印象却深深烙在她心里。
她试图向黑塔提出质疑,委婉地询问实验的具体内容和必要性,甚至隐晦地提出是否能让苏拙回到别院,由她来照顾,仙舟的医师也可以协同诊治。
每一次,黑塔的回应都是冰冷而坚决的拒绝。
“白珩小姐,苏拙的情况涉及极高层次的命途紊乱,非寻常手段可解。我的实验正处于关键阶段,任何外界干扰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黑塔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请你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如果想让他早日恢复,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你。”
专业、冷静、有理有据,将白珩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白珩看着隔离窗后苏拙那依旧空洞平静的脸,紫眸中充满了无力与担忧。她知道黑塔说的是事实的一部分,苏拙的情况确实诡异。
但她更确信,黑塔隐瞒了另一部分事实,那些发生在实验室深处、她看不见的地方的事情,绝不仅仅是为了“治疗”。
可她又能做什么?强行闯入?且不说黑塔实验室的防御系统和她在仙舟的访问权限,单就“可能干扰治疗”这一点,她就无法承受可能带来的后果。
向景元申诉?景元早已明示过不插手苏拙的“私事”,更何况黑塔是以正当的研究名义行事。
最终,白珩只能带着满腹的忧虑和一丝隐隐的愤懑,一次次无功而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准时到来,哪怕只是隔着厚厚的材料看苏拙一眼,确认他还“存在”着,然后将带来的东西交给辅助人偶,嘱托它们务必转交,即使她知道,那些点心和趣闻,很可能根本到不了苏拙面前,或者即使到了,他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
实验室内的黑塔,将白珩的每日探视视为一种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她的全部心思,早已被眼前这个任由她摆布的“所有物”和心中不断膨胀的欲望所占据。
在日复一日的这种近乎“独占”和“为所欲为”的相处中,某种早已在她心中埋藏、却曾被现实和理智压下的念头,如同得到了最肥沃养分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蔓延,最终再次破土而出,清晰而炽烈——
带他走。 带他离开这里。
离开仙舟,离开这些烦人的故人(镜流、白珩),离开一切可能干扰她、觊觎苏拙的目光和因素。
回到属于她的地方——那个她掌控一切、没有任何人能打扰的黑塔空间站,或者位于宇宙边界的黑塔城,亦或是属于他们的湛蓝星,当然,寻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绝对隐秘的星辰角落也不是不行。
然后,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治好他?当然要治。但必须是在她的完全掌控之下,按照她的方式和节奏。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她要的是完完整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苏拙,无论是他恢复后的强大与神秘,还是此刻这种全然依赖(哪怕是空洞的依赖)与顺从的状态,她都要!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同最顽固的执念,牢牢攫住了黑塔的心脏。她开始暗中谋划。
调取星图,计算航线,评估仙舟的防御漏洞与巡逻规律,联系她在域外的隐蔽资源和接应点……她要策划一次完美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撤离”。
利用苏拙现在这种可以轻易被引导、不会引起任何能量波动的状态,正是最佳的时机。
她的行动悄然加速,实验室内的日常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或者说,只有单方面的“互动”。
她对待苏拙的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加……“温柔”了些,如果那种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亲密接触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话。
如今她仿佛在提前演练着未来“独占”时光里的相处模式。
然而,就在黑塔的计划即将完善,准备在近日择机行动的前夕,一场意料之外的访客,打断了她所有的盘算。
实验室外层的访客提示系统,发出了轻柔但持续的鸣响,与内部核心区的警报截然不同,代表着来者对抢走苏拙的威胁性不大、是被系统认定为低危的来访人员,且并非强行闯入。
黑塔正半跪在检测台边,台面早已被她清理出来,铺上了柔软的垫子。
虽然已经用力量清理过,但心中的异样还是让她擦擦嘴。
黑塔手指缠绕着苏拙的一缕黑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脑海中推演着某个跃迁节点的安全性。
提示音让她不悦地蹙起眉头。
她调出外部监控画面。
只见实验室入口处的接待区内,站着几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位手持手杖的中年男人,看着很沉稳。
旁边是一位黑发金瞳、气质沉稳可靠的青年,身负长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一位粉色头发的少女正好奇地踮着脚,试图透过隔离窗看向实验室内部,嘴里还嘀嘀咕咕着:
“这里就是黑塔女士的临时实验室啊?改造的好气派!不知道她在研究什么……”
而站在最后方,略显沉默,却隐隐被其他几人护在身后的,是一位气质独特的灰发少女,她的眼神沉静,或者说呆愣,仿佛蕴含着星空。
星穹列车的人。
瓦尔特·杨,丹恒,三月七,还有……星。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又为何而来?
黑塔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瞬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计划被打乱了。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意味着变数。
她想到苏拙出事前和星穹列车的约定,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准备启程的他们来找苏拙这位临时乘客了?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和略显凌乱的衣着,将苏拙轻轻扶起,示意他坐好。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那副属于天才学者的、冷静而略带疏离的完美面具,朝着实验室的出口走去。
无论如何,先应付掉这些麻烦的访客。她的“计划”,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