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万物哀鸣。
构成这座虚假乐园的糖果与霓虹,在失控的愿力风暴中被扭曲、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大地之下,那股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怨念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漆黑如墨的雾气从每一寸龟裂的地面喷涌而出,带着亿万孩童心碎前的尖叫与怨毒,汇聚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流。
这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更加恶毒的诅咒——“反成长诅咒”。
黑雾所到之处,时间与因果都在倒流,所有踏入此地的生灵,都将被强行剥夺成长的印记,心智与灵魂被拖回那个最无助、最绝望的孩童时期,永远沉沦在被抛弃的噩梦里。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身影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冲向了风暴的中心。
沈微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了祁诀,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全部传递给他。
“我记得你!”她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我什么都忘了,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但我记得你!我记得你带我走出了第一个副本……你对我说过,‘真相不会消失,只要有人愿意找’!”
祁诀的身躯剧烈一颤。
那双因力量透支而黯淡的眼眸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曾执掌雷霆、判罚生死的手,此刻却僵在半空,最终颤抖着、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够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有释然,有痛苦,更有无尽的温柔,“有你记得,就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然。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成爪,撕裂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涌,一枚莲花状的印记在他心口浮现,其中,誓心莲火最后一丝光芒正摇曳不定,豆点大的光焰,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慈悲豁免】终极反噬——发动!
他以“代偿之愿”为引,悍然燃烧自己仅剩的、最宝贵的十年记忆!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又破碎。
母亲温柔的笑脸化为一片模糊的光晕,儿时伙伴们组成的魔术团的名字在舌尖滚过却再也说不出口,第一次获得功德时那份撼动灵魂的喜悦,也如退潮般消逝无踪……他忘记了来路,忘记了温暖,忘记了支撑他走到今天的一切美好。
如此惨烈的代价,只为换取一次逆转乾坤的“愿力重构”!
祁诀仰天长啸,声音穿透了崩塌的轰鸣,响彻整个濒临毁灭的空间:“我以残愿为薪,点燃新生之火——愿所有不愿长大的执念,化作‘勇敢长大’的勇气!”
那朵即将熄灭的莲火,在吸收了他十年记忆的代价后,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火焰不再灼烧他的生命,而是逆流而上,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流光,撕裂长空,悍然冲入了那枚布满裂痕的巨大卵体!
这一刻,三界直播的亿万画面,无论是在九幽冥府还是三十三重天,全都诡异地凝固了。
冥空之上,一颗仍在搏动的、鲜血淋漓的心脏,从祁诀的身体里缓缓悬浮而出。
那心脏色如残阳暮血,充满了牺牲与悲壮,却在出现的瞬间,被万千个半透明的孩童虚影所环绕。
那些曾被怨念束缚的幼小灵魂,此刻脸上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种庄严的、新生的光彩。
他们手拉着手,围绕着那颗心脏,用最稚嫩却又最宏大的声音,齐声诵念:
“我们,要长大。”
“我们,要长大!”
声音汇聚成一股金色的洪流,自心脏之上沛然而落,化作一场慈悲的金雨,洒向那颗濒临破碎的巨卵。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卵壳上蔓延的裂痕不再扩张,反而在金雨的浇灌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蜕变。
黑色的怨气被洗涤,裂痕化作金色的脉络,整个卵体最终收缩、凝聚,化为一颗巨大而璀璨的、缓缓跳动的光之心,悬浮于游乐园的天际。
稚皇那冰冷而偏执的声音,此刻变得柔和而温暖,带着一丝初生的明悟,在天地间回响:“我曾以为,纯真是无痛的永恒。现在我才懂得,真正的纯真,是遍体鳞伤,却依然选择——不放手。”
愿力重构,诅咒消弭。
但祁诀,却再也支撑不住。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生命力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祁诀!”沈微凄厉地哭喊着,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滚滚而下。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时,一股奇异的温热,忽然从祁诀的胸膛深处传来,顺着她紧贴的手臂,涌入她的血脉。
那不是错觉!
誓心莲火并未熄mIE,在完成了“代偿之愿”的使命后,它竟悄然融入了祁诀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与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一团更加内敛、却生生不息的“归真心火”!
一行金色的古篆文字,在祁诀的意识海中缓缓浮现,那是来自玉牒的至高法则:
【宿主以身证道,完成‘愿火立法’,功德+900。】
【位阶晋升:‘镇场’级。】
【解锁专属技能:【愿生】——可汲取一段强烈的执念,将其转化为新生之愿。
冷却时间:七日。】
随着晋升完成,祁诀的周身,那些曾诵念“要长大”的半透明孩童虚影再次浮现,他们不再喧闹,只是静静地环绕着他,仿佛最忠诚的守护者,在他耳边低语着新生的祝福。
游乐园终于恢复了宁静。
崩塌停止了,刺耳的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复苏的静谧。
糖果色的砖石缝隙里,竟有倔强的青草破土而出;路边那些狰狞的小丑面具纷纷碎裂,露出的却是一张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那三名一直守护着巨卵的石像孩童,它们的石躯也在此刻寸寸崩解,化为三道温和的光影,不再是执念的傀儡,而是获得了新生的“护长灵”。
它们走到祁诀面前,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礼节。
沈微扶着缓缓恢复意识的祁诀,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祁诀的目光越过那些焕然一新的游乐设施,望向了远处账房的方向。
在那里,原本坚固的墙壁上,一扇从未见过的、古朴厚重的青铜大门,正缓缓浮现。
门楣之上,刻着五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生死簿·篡改区”。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一种锋芒毕露的锐气。
“去改写……”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那些把命当价格的规矩。”
而就在他们不曾察觉的,游乐园最高处那座孤寂的高塔之巅,一名身着黑衣的引魂使静静矗立。
他缓缓抬手,摘下了遮蔽面容的兜帽与面纱一角,露出与祁诀有着七分相似,却更加冷峻、更加漠然的侧脸。
他遥望着下方那扇新生的门,以及门前那个挺直了脊梁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父亲……你选的路,比我们所有人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