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林天那两根手指头在有点歪的桌面上轻轻敲着。
声音不大。
可落在这落针可闻、被无形大阵笼罩得严严实实的玄天城，还有醉仙居里那几个快吓尿的凡人耳朵里…
就跟敲在他们心尖尖上似的！
刘掌柜、胖厨子老朱、小伙计小六子，仨人腿肚子转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飘着的老魔也把脖子缩了缩，大佬这明显是等得不耐烦了！他那点烤鸡翅的手艺，怕是不够大佬塞牙缝的。
铜山趴着，巨大的脑袋晃了晃，暗金魂火无聊地盯着地上那半坛子被嫌弃的“醉仙酿”，琢磨着要不要舔一口尝尝味儿，又怕主人嫌它没出息。
啪嗒！
就在这死寂压抑的当口。
一枚圆溜溜、温润润的下品灵石，跟长了眼睛似的，滴溜溜从门外滚了进来，正好停在林天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还转了两圈才躺平。
紧接着。
一个刻意压低了、带着点俏皮笑意的清脆女声，从斜对面那栋歪歪扭扭的茶楼二楼窗户缝里飘了进来：
“喂！掌柜的！”
“给那位…呃…很会点评的公子…”
“上壶你们这最好的‘清心悟道茶’！”
“算我请的！”
这声音不大。
但在林天敲桌子的间隙响起…
就跟往滚油锅里滴了滴水！
滋啦——！
整个醉仙居内外，气氛瞬间就变了！
跪着的刘掌柜三人吓得一哆嗦，差点当场尿出来！我的亲娘祖宗哎！这又是哪位姑奶奶啊？敢在这位煞星大爷不耐烦的时候出声？还“很会点评的公子”？这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吗？！
飘着的老魔浑浊的老眼猛地眯起，闪过一丝警惕的精光，干瘪的身子微微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谁？敢在这时候出头？胆子不小啊！
铜山巨大的鼻孔喷出两股灼热气流，暗金魂火“唰”地一下锁定了斜对面茶楼二楼的窗户缝。它感觉那里有只小虫子，在偷看主人！
城主府密室。
水镜前的秦啸天、青松道人、云姥姥等人，脸色瞬间煞白！
“胡闹！！”云姥姥气得拐杖重重一顿，声音嘶哑尖锐，“哪家不知死活的小辈！立刻给我查！抓回来关禁闭！不！直接送出城！”
秦啸天冷汗又下来了：“快！锁定那茶楼！别让那蠢货再出声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好不容易靠着开启大阵龟缩防御，勉强维持住一点脆弱的平衡，这不知哪冒出来的丫头片子一句话，就可能把这平衡彻底打破！激怒了那煞星，全城都得玩完！
赵家祖宅。
赵无涯浑浊的老眼也猛地睁开，闪过一丝惊怒：“查！看是谁家的！立刻拘禁！” 他感觉赵家这千年基业，随时可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插曲灰飞烟灭！
整个玄天城上空，无形的“玄天锁灵大阵”运转得更急了，灵光在云层深处疯狂闪烁，却死死压制着不敢有丝毫能量外泄，生怕引起下面那位爷的注意。
醉仙居大堂。
林天敲桌子的手指，停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枚还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下品灵石。
然后又抬起眼皮。
那平淡无波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醉仙居歪斜的门框，穿透了弥漫的烟尘，精准地落在了斜对面茶楼二楼那条细细的窗户缝上。
窗户后面。
那双原本带着狡黠好奇的清亮美眸，在对上林天目光的刹那…
轰——！！！
仿佛有亿万道无形的、蕴含着至高意志的雷霆，顺着那道目光轰然砸入她的神魂深处！
什么狡黠！
什么好奇！
什么少女心性！
在这一刻！
统统被碾得粉碎！
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
无边无际、足以冻结灵魂的…
恐惧！
那双美眸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缩成了针尖！清澈的眼底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白皙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顺着光洁的鬓角往下淌！
她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法形容的、遮天蔽日的混沌巨手攥住！只要对方一个念头，甚至一丝不悦的情绪波动，就能让她瞬间化为宇宙中最微小的尘埃！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移开目光，却发现连眼珠子都动不了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冰凉僵硬！
“呃…呃…” 喉咙里只能发出濒死般的、极其微弱的嗬嗬声。
她旁边，一个一直隐藏在阴影里、气息几乎完全收敛的老妪，此刻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枯槁的手死死抓住少女的胳膊，拼尽全力想把她拉开，但少女的身体却如同被钉死在原地，纹丝不动！老妪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和绝望！她可是元婴中期啊！竟然连替小姐挡一下目光都做不到？！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林天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
大概…
比眨一次眼还短。
然后。
他就收回了目光。
仿佛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路边一朵不起眼的小野花。
他重新看向地上那枚下品灵石，又看了看旁边桌上那杯被他评价为“水”的醉仙酿。
“茶？”林天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行。”
他看向还在筛糠的刘掌柜：“去泡。”
“啊？啊！是！是是是！！”刘掌柜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后面的柜台，手忙脚乱地翻找茶叶罐子。清心悟道茶！这可是店里压箱底的宝贝！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现在只求这位爷喝了能心情好点！
胖厨子老朱和小伙计小六子也赶紧爬起来，一个去烧水，一个去拿茶具，动作麻利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斜对面茶楼二楼。
林天目光移开的瞬间。
那股冻结灵魂、碾碎意志的恐怖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噗通！”
茶楼雅间里，那穿着鹅黄衣裙、明眸皓齿的少女，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后怕。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旁边那嘴角带血的老妪顾不得自身伤势，慌忙扶住少女，枯槁的手搭在少女腕脉上，输入一股温和的灵力，声音带着惊惶和心疼。
少女缓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但眼底那抹灵动狡黠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敬畏。她死死抓住老妪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云…云婆婆…他…他看我一眼…我…我感觉自己…死…死了一万次…”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神魂俱灭了！
云婆婆脸色凝重无比，浑浊的老眼看向醉仙居方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和一丝…恐惧。“小姐…此地…绝不可再留！此人…绝非此界应有！他的目光…蕴含无上意志！老身…老身在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她刚才只是被那目光的余波扫到，就差点元婴溃散！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走！必须立刻走！” 她不由分说，一把抱起还在发抖的少女，身影瞬间模糊，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从茶楼另一侧消失，连一丝气息都不敢留下。
醉仙居大堂。
刘掌柜终于哆哆嗦嗦地捧着一个紫砂壶和一个配套的茶杯过来了。
壶里泡的正是那珍贵的“清心悟道茶”，茶香袅袅，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闻一口都让人精神一振。
“仙…仙长…茶…茶来了…”刘掌柜小心翼翼地把紫砂壶和茶杯放在林天面前那张歪桌子上，又赶紧退开几步，大气不敢出。
林天拿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碧绿清澈，热气氤氲，里面蕴含的灵力确实比刚才那“醉仙酿”强了百倍不止。
林天端起茶杯。
没喝。
只是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
城主府密室。
秦啸天等人死死盯着水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煞星要喝茶了！喝了茶心情会不会好点？会不会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会不会…就离开了？
赵家祖宅。
赵无涯和赵天雄也屏住了呼吸。那“清心悟道茶”可是好东西，希望能起点作用吧！
飘着的老魔和铜山也眼巴巴看着。大佬喝了茶，应该…就不那么饿了吧？应该…就不嫌弃饭菜难吃了吧？
在所有人（和兽）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
林天终于把茶杯凑到唇边。
轻轻。
抿了一小口。
动作优雅。
然后。
他咂摸了一下嘴。
眉头。
几不可察地。
又皱了一下。
像是尝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味道。
接着。
林天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点…
嫌弃？
“水。”
“加了点树叶。”
“还有…”
“别人的口水味。”
噗通！
刚站直没多久的刘掌柜，再次跪了！这次是真的哭了：“仙…仙长饶命啊！这…这茶绝对是干净的！小的亲自泡的！绝…绝没有口水啊！！”
老魔嘴角抽搐了一下。大佬说的“口水味”，怕不是指刚才那扔灵石请客的小丫头吧？大佬这嘴…真毒啊！
铜山也嫌弃地扭开了大脑袋。加了别人口水的树叶水？呕！它才不喝！
城主府密室。
秦啸天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完了！加了树叶的水？还有口水味？！这评价…比刚才说醉仙酿是水还狠啊！这煞星明显更不爽了！
云姥姥脸色灰败，喃喃道：“他…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那丫头的气息残留在这茶上！他嫌…脏！”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家祖宅。
赵无涯那张老脸也彻底垮了。他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这煞星，对“不洁”的容忍度，低得令人发指！一点沾染了他人气息的东西，都嫌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中。
林天放下了茶杯。
没再看那茶一眼。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醉仙居的后厨方向。
声音平淡。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饿了。”
“弄点能吃的。”
“再不行…”
林天顿了顿。
目光似乎扫过地上跪着的刘掌柜、老朱、小六子。
又似乎扫过了整个玄天城。
最后。
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就只能…”
“吃城了。”
吃…吃城？！
刘掌柜三人白眼一翻，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老魔一个激灵！吃城？大佬的意思是…把玄天城当大饼啃了？！
铜山暗金魂火猛地一亮！吃城？这个好！它还没尝过城池是啥味儿呢！应该…嘎嘣脆？
城主府密室。
“噗——！”秦啸天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在面前的水镜上！吃城？！他听到了什么？！那煞星说要吃城？！
青松道人浑身哆嗦，道心都快崩了！
云姥姥更是面无人色，嘶声道：“快！快！！把府库！把赵家！把所有世家的库房！所有能吃的！灵米！灵兽肉！灵果！灵药！只要是吃的！统统！立刻！马上！给我送到醉仙居门口！！快啊——！！！” 她感觉玄天城下一秒就要被塞进那张嘴里了！
赵家祖宅。
赵无涯也彻底失态了，对着下面面如死灰的赵天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开库！开秘库！把家族珍藏的千年玉髓膏！万年血参王！还有圈养的那几头金丹期灵兽！全宰了！立刻！马上！送到醉仙居！要快——！！！”
整个玄天城。
因为林天一句轻飘飘的“吃城”。
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