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爪门山门前，死寂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五六十号弟子，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一个个跟被雷劈过的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空气里除了血腥味，就是一股子尿骚气——几个胆小的弟子是真吓尿了。
林天收回那根点死牛魔的食指，跟没事人似的，掏了掏耳朵，好像刚才只是弹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他目光扫过瘫在地上、面如金纸、抖得像帕金森晚期的两个金丹中期老头，又掠过那群噤若寒蝉的弟子，最后落在瘫在烂泥里、恨不得把自己埋了的赵鹰身上。
“带路。”林天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赵鹰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泥里爬起来，腰弯得快要折断：“是！是！前辈这边请！门…门主肯定在…在阴煞洞！”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煞星带到门主面前，至于门主是死是活…他管不了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幽冥老魔挺着肚子，绿豆眼扫了一圈呆若木鸡的鬼爪门弟子，狐假虎威地哼了一声：“都给我老实点！该治伤的治伤，该扫地的扫地！谁敢乱动歪心思，牛魔就是榜样！” 说完，屁颠屁颠地跟上林天，那模样，活像皇帝身边得势的大太监。
没人敢吱声，更没人敢拦。林天三人所过之处，人群像被无形的刀子劈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所有弟子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赵鹰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引路，穿过一片狼藉的废墟，绕到山壁后面。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入口，被人工开凿过，洞口镶嵌着狰狞的兽骨装饰，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冰冷刺骨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洞口上方刻着三个歪歪扭扭、透着邪气的大字——阴煞洞。
刚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着怒火的咆哮，声音嘶哑，带着点中气不足的虚浮：“废物！一群废物！连个护山大阵都守不住？牛魔呢？赵鹰呢？都死哪去了？！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赵鹰腿肚子一哆嗦，差点又跪了。他哭丧着脸看向林天，眼神里全是哀求。
林天没理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就迈进了阴煞洞。幽冥老魔和赵鹰赶紧跟上。
洞内光线昏暗，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石头，勉强照亮。通道很深，越往里走，阴煞之气越重，温度也越低。走了约莫百来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大殿。殿内陈设简陋而阴森，主位是一张巨大的、用某种惨白兽骨拼成的椅子，铺着一张完整的、带着黑色斑纹的虎皮。
此刻，骨椅上正坐着一个干瘦老头。老头穿着一身绣满了扭曲鬼爪图案的黑色袍子，脸上没什么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薄得像刀片，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还透着股病态的灰青色。他身上的气息是这里最强的，但也带着明显的虚浮和滞涩，正是鬼爪门门主，阴九幽，元婴后期修为，不过看样子是靠着邪门功法强行提上来的，根基不稳。
阴九幽显然气得不轻，胸口微微起伏，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骨椅扶手，指节发白。他面前跪着两个筑基期的弟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门…门主…外面…外面来了个狠人…赵…赵执事带进来的…牛…牛执事他…他…”一个弟子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牛魔怎么了？！”阴九幽厉声喝问，一股元婴期的威压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压得两个弟子几乎趴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殿内紧张的气氛：“哦，你说那个大块头？他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阴九幽猛地抬头，深陷的眼窝里射出两道如同毒蛇般的寒光，死死盯住走进来的林天三人。当看到面无人色、几乎要瘫倒的赵鹰时，他瞳孔猛地一缩。
“赵鹰？！”阴九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你竟敢…” 他话没说完，目光就死死锁定在了林天身上。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毫无灵力波动的青衫年轻人开口说话的！
元婴后期的灵觉疯狂预警！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阴九幽的心脏！眼前这个年轻人，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给他的压力，比他当年远远瞥见一位路过的化神老怪还要恐怖百倍！牛魔…死了？被这人杀了？赵鹰这怂样…难道…
阴九幽到底是积年老魔，能在落云山脉这种地方拉起鬼爪门一摊子，别的不说，审时度势和保命的本事绝对一流。他脸上那滔天的怒火和上位者的威严，如同变脸戏法一样，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切换成了最谦卑、最惶恐的表情。
他甚至顾不上什么门主威严了，屁股像装了弹簧一样从骨椅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天面前，腰弯得比赵鹰还低，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点的笑容，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带着颤音：“哎哟！不知是哪位前辈大驾光临！晚辈阴九幽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天的脸色，心里把赵鹰和牛魔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林天没说话，目光随意地扫视着这个阴森的大殿，最后落在那张巨大的骨椅上，似乎觉得那玩意儿坐着可能挺硌屁股。
阴九幽顺着林天的目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会意，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前辈您请上座！这破椅子，也就晚辈这种粗胚才坐！配不上前辈您的身份！您坐，您坐！”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还狗腿地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那虎皮坐垫。
林天也没客气，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往那巨大的骨椅上一坐，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幽冥老魔立马很有眼力见地窜到旁边，挺胸凸肚地站着，活像个护法金刚，绿豆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阴九幽和赵鹰。
阴九幽和赵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感觉站在这煞星面前，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听说，”林天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你在收集一些…带点古老空间印记的小玩意儿？”
阴九幽心里猛地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他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让你贪心！让你收集！这下惹祸上身了！
“是…是的前辈…”阴九幽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发干，“晚辈…晚辈就是…就是对这些古物有点…有点小小的爱好…收集着玩的…绝对不敢有别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赶紧撇清关系。
“哦？爱好？”林天手指轻轻敲了敲骨质的扶手，发出哒哒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阴九幽的心尖上，“拿出来看看。”
阴九幽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刻画着复杂符文的储物袋。他双手捧着储物袋，恭恭敬敬地递到林天面前，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
林天接过储物袋，神念往里一扫。袋子里空间不大，乱七八糟堆着几十样东西。大部分都是些破铜烂铁、残破法器或者散发着阴气的矿石材料，真正带有微弱古老空间波动的，只有七八件。其中就有几块和赵鹰那块类似的、带着奇异纹路的玉符或金属碎片，空间波动有强有弱。
林天手一翻，那几件带着空间波动的东西就出现在他手中。他拿起一块半个巴掌大、边缘焦黑、像是被雷劈过的暗黄色木片，上面刻着几道模糊的、类似星辰轨迹的纹路。神念侵入，能感觉到极其微弱且混乱的空间坐标残留。
“这木片，哪来的？”林天随口问道。
阴九幽一看，赶紧回答：“回前辈！这是…是晚辈十几年前，在一处古战场遗迹的雷击木堆里偶然发现的…看着有点年头…就收着了…也不知道是啥…” 他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林天又拿起一块拇指大小、灰扑扑的石头，这石头表面坑坑洼洼，但仔细看，那些坑洼似乎构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旋转的漩涡图案，散发着一种内敛的空间吸力感。
“这石头呢？”
“这…这是三年前，晚辈从一个落魄散修手里换的…那散修说是从落云山脉深处的‘流沙死地’边缘捡到的…看着古怪…” 阴九幽语速飞快。
林天一件件问，阴九幽绞尽脑汁回忆，不敢有丝毫隐瞒。大部分都是些鸡肋玩意儿，坐标模糊不清，或者指向的地方早就湮灭在时空乱流里了，对林天来说毫无价值。
直到林天拿起最后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极其不规则，像是从某个大件上崩裂下来的。碎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天然生成的、极其繁复玄奥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类似门户的图案。
当林天的神念触碰到这块碎片的瞬间，他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这块碎片本身蕴含的空间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远不如之前那几块玉符碎片。但它上面那种暗金色纹路所蕴含的“道韵”，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深邃！这股道韵的层次…竟然隐隐超出了这方世界的极限！甚至比那老王八壳子（玄武残魂）上拓下来的地图核心漩涡印记，还要玄奥晦涩一丝！
而且，林天敏锐地察觉到，当他的神念包裹住这块碎片时，碎片上那残缺的门户纹路，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与他识海中拓印下来的神墟地图核心漩涡，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
虽然这共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转瞬即逝，但对林天这个层次的仙帝来说，足够了！
“这东西，哪来的？”林天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却落在了阴九幽脸上。
阴九幽感觉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仔细看了看那块小碎片，努力回忆着：“这…这个…晚辈想起来了！这是大概七八年前，从一个叫‘万宝阁’的商行流出来的残品。当时是一批从某个上古秘境边缘挖出来的破烂材料，里面混杂着一些古器碎片。这玩意儿太小，又没啥灵力波动，就是上面的花纹看着有点古意，被当成添头打包卖给了一个小家族。后来那小家族得罪了人，被灭了，东西散落，这块碎片几经辗转，最后被晚辈手下一个弟子当作新奇玩意孝敬上来的…一直扔在角落里吃灰…”
万宝阁？上古秘境边缘的破烂材料？
林天指尖摩挲着那块小小的黑色碎片，感受着那丝微不可查的共鸣。看来，这所谓的“万宝阁”，得去逛逛了。一块不起眼的添头碎片，都能蕴含一丝指向神墟核心的道韵，那批材料里，说不定还有别的线索？或者…万宝阁本身，就知道些什么？
“嗯。”林天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黑色碎片和其他几块有价值的空间碎片收了起来，至于那些垃圾，他看都没看，随手丢回储物袋，扔还给阴九幽。
阴九幽手忙脚乱地接住，心里刚松了口气，以为这煞星要走了。
结果林天坐在他那张宝贝骨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是坐自家炕头，然后慢悠悠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对着阴九幽说：
“刚才走路有点乏了，肩膀有点酸。你，过来，捏捏。”
阴九幽：“？？？”
赵鹰：“！！！”
幽冥老魔绿豆眼一亮，差点笑出声，赶紧憋住，脸都憋红了。
阴九幽那张惨白的脸，瞬间变得精彩纷呈。震惊、茫然、屈辱、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了更深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绝伦的悲愤！
他！鬼爪门门主！元婴后期大修士！在这落云山脉外围跺跺脚，也能让几个山头抖三抖的狠角色！现在…要给一个来历不明、深不可测的煞星…捏肩膀？！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啊！
可对上林天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星海般深邃的眼神，阴九幽心底那点悲愤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猛地想起牛魔是怎么死的——隔空一点，金丹巅峰就没了！自己这元婴后期，水分有多大他自己清楚，在这位爷面前，恐怕连个响屁都不如！
“是…是！能为前辈效劳…是晚辈的福分！”阴九幽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上还得挤出最谄媚的笑容。他佝偻着本就干瘦的身子，一步一挪地走到巨大的骨椅后面，伸出他那双干枯得如同鸡爪、指甲乌黑的手，颤抖着，轻轻搭在了林天的肩膀上。
那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他甚至不敢运起半点灵力，生怕被误会成想偷袭。
“用点力，没吃饭？”林天闭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阴九幽一哆嗦，手上赶紧加了点力道。他那双平日里能轻易捏碎精铁、抽魂炼魄的魔爪，此刻小心翼翼地捏着林天的肩胛骨，动作僵硬得像个第一次学按摩的学徒，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赵鹰在旁边看得眼皮狂跳，头埋得更低了，心里疯狂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幽冥老魔看着自家老爹舒坦地闭目养神，元婴后期的老魔头在后面战战兢兢地当搓澡工，这画面实在太美。他实在忍不住了，绿豆眼一转，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地开口了：“咳咳，那个谁…门主是吧？手法生疏了点啊！左边，左边再重点！对对对！还有那肩胛缝儿，多揉揉！我爹一路奔波，劳苦功高，你得拿出伺候祖宗的劲头来！懂不懂？”
阴九幽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枯瘦的手背青筋都爆起来了，但捏着林天肩膀的手，却不得不按照那死胖子的指挥，更加卖力（且憋屈）地揉捏起来。心里已经把幽冥老魔凌迟了一万遍。
林天闭着眼，享受着这落云山脉一霸的“VIp专属按摩”，神识却早已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鬼爪门驻地，尤其是阴九幽的私人宝库和几个隐秘的修炼密室。可惜，除了刚才拿到的那几块碎片，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阴煞材料和功法，连块像样的灵石都少见，穷得叮当响。
看来，这趟的主要收获，就是那块黑色碎片和“万宝阁”这条线索了。
“万宝阁…在哪儿？”林天闭着眼睛，像是随口闲聊。
正在卖力“按摩”的阴九幽手一抖，力道差点失控，连忙稳住，声音带着颤：“回…回前辈！万宝阁是横跨东域数百州的大商行，势力盘根错节，背景很深！在这附近，只有黑石城有他们的分号！由一位元婴中期的阁主坐镇…前辈您要是想去，晚辈…晚辈可以给您画个详细地图！”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煞星送走，越远越好！
“嗯。”林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大殿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阴九幽那小心翼翼、带着颤抖的揉捏声，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阴九幽感觉自己胳膊都快抽筋、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林天终于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行了，凑合吧。”林天站起身，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阴九幽如蒙大赦，触电般缩回手，感觉两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地图。”林天伸出手。
“是！是！”阴九幽哪敢怠慢，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空白玉简，贴在额头，飞快地将前往黑石城以及万宝阁分号位置的信息烙印进去，双手奉上。
林天接过玉简，神念一扫，确认无误。
“爹，咱这就去那啥万宝阁瞧瞧？”幽冥老魔凑上来，一脸谄媚。
林天没说话，抬脚就往外走。幽冥老魔赶紧跟上。
直到林天和幽冥老魔的身影消失在阴煞洞的通道口，阴九幽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鹰也瘫倒在地，眼神空洞，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过了好半晌，阴九幽才缓过点劲，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后怕，嘶哑着嗓子低吼：“快！传令下去！今天的事，谁敢泄露半个字出去，老夫抽了他的魂点天灯！还有…收拾东西！这鬼地方…不能待了！” 他必须跑！立刻！马上！离那个煞星越远越好！万一对方去万宝阁不顺心，又想起来他这个小虾米…
而此时，林天和幽冥老魔已经溜溜达达地走出了阴风谷。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山风带着凉意。
幽冥老魔搓着手，一脸兴奋：“爹！那万宝阁听着就肥得流油啊！咱去给他来个‘宾至如归’？”
林天瞥了他一眼，没搭理这货的胡言乱语，目光投向落云山脉之外，黑石城的方向。他掂了掂手里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万宝阁…希望你们库房里，有点真正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