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舟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平稳航行了三日。
陈观独自盘坐在客房内，双目微阖。意识深处，那蔚蓝色的规则星璇正以某种玄妙的频率缓缓旋转，将沿途感知到的所有“异常信号”不断捕捉、解析、归档。
不同于普通修士依靠神识探查，他“看”到的世界是由无数规则线条和数据流构成的底层图景。万星海的灵气中，确实漂浮着大量极其细微的“系统”碎片，像是某种……大规模试验后残留的“数据尘埃”。
“信号源虽多，但强度微弱，像是被故意打散。”他指尖在空中虚划，勾勒出灵气的流动轨迹，“但如果将这些‘尘埃’的分布轨迹反向推演……”
星璇急速运转，无数光点在意识中汇聚、连线。渐渐地，一张模糊的星图开始浮现，所有“数据尘埃”的源头，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北方，一片被标注为“迷雾海”的未知海域。
“果然有猫腻。”
他正沉思间，舱门外传来轻叩。是水云真人。
“小友，我们已进入‘千礁域’，再往前便是航线中风险最高的地段。”水云真人神色凝重，“根据海阁记载，近十年在此失踪的船只，比过去百年加起来都多。而且……失踪者大多是在此区域获得过某些‘机缘’的修士。”
陈观眼神一凛：“真人可否详细说说，那些获得‘机缘’后又失踪的案例？”
水云真人拂尘轻扫，一面水镜在空中凝聚，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卷宗影像：“譬如五年前，流波岛少主在此寻得一柄‘通灵古剑’，修为三月内由筑基初期暴涨至后期，但半年后连同古剑一起神秘消失，魂灯寂灭。”
“又如三年前，散修‘赤练仙子’偶得一部《九幽御魔经》，战力冠绝同辈，却在一次出海后再无音讯。”
“最蹊跷的是海鲸帮帮主，他……”
陈观突然抬手打断：“真人，请将所有这些案例中，当事人获得‘机缘’的大致位置标出来。”
水云真人虽有些疑惑，但仍依言施法。水镜地图上，十几个光点陆续亮起。
陈观瞳孔中蓝光闪烁，规则星璇将那些光点位置与脑海中刚刚构建的“数据尘埃”源点分布图重叠——
完美契合！
那些光点，正好构成了一条通往“迷雾海”的、清晰的“饵料投放路径”！
“这不是偶然。”陈观声音低沉，“有人在有计划地‘投喂’被动了手脚的功法、法宝，筛选出合适的‘载体’，然后……在他们价值被榨干，或者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进行‘回收’。”
水云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那些失踪者……”
“恐怕早已不是他们自己了。”陈观看向窗外无垠的海面，眼神锐利，“他们的系统被深度激活，变成了……某种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瀚海舟猛地一震！刺耳的警报阵法瞬间响彻全船！
“敌袭！右舷三里，不明生物高速接近！”值守弟子的惊呼声传来。
陈观与水云真人对视一眼，同时闪身出现在甲板上。
只见右舷远处的海面之下，一道巨大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它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极其怪异，充满了混乱与暴戾，更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被扭曲的“系统”特有的味道。
“是‘魔化海兽’？”一名墨渊海阁弟子惊呼。
“不。”陈观摇头，规则核心已经看穿了本质，“那里面……是人的气息！”
黑影破水而出！那竟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剑脊狂鲨，但它的头部却诡异地镶嵌着半个人类身躯！那人的下半身已与鲨鱼血肉融合，上半身皮肤覆盖着类似鱼鳞的甲片，双眼一片浑浊的惨白，手中还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灵光闪烁的三叉戟！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不似兽的咆哮，混乱的灵力混合着扭曲的系统之力，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冲击波，直轰瀚海舟的防御光罩！
“是赵狂鲸！”水云真人失声，“海鲸帮帮主！他果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被体内的系统完全控制了，或者说……同化了。”陈观迅速判断，“那三叉戟就是‘饵料’，强行将他与这头海兽融合，变成了这副怪物！”
“吼——！”
魔化的赵狂鲸再次咆哮，三叉戟引动周围海水，化作无数缠绕着黑色电弧的水龙卷，铺天盖地砸来！金丹期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瀚海舟的防御光罩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水云真人面色凝重，正要出手，陈观却一步踏前。
“真人，护住舟体，让我来。”
他不是逞能。在规则视野下，这怪物看似强大，但其力量结构充满了“系统”强行拼接的漏洞！那人类与海兽融合的节点，那三叉戟与宿主连接的接口，都是极不稳定的“bUG”！
陈观身形一动，凌波微步施展到极致，整个人如一道青烟，灵巧地穿梭在狂暴的水龙卷间隙。暗红电弧每每看似要击中他，却总在最后关头被他以毫厘之差闪过——他闪避的不是攻击本身，而是能量流转中那些微小的“延迟”和“断层”！
“韩铁，模拟它的能量运行路径！找出核心冗余节点！”
“石锋，准备切入，目标它右肋下三寸，灵脉与系统接口处！”
“小豆子，分析它生命信号与系统信号的剥离阈值！”
“苏荷，准备净化术式，目标融合处残留的神魂污染！”
陈观语速极快，通过云隐令将一道道指令传回青云宗。破壁帮虽远在万里之外，却通过这种奇特的方式，与他并肩作战！
魔化赵狂鲸久攻不下，愈发狂躁，融合处的血肉剧烈蠕动，更多的黑色触须蔓延出来，气息竟再次攀升！
“就是现在！”陈观眼中精光爆射。
他看准了怪物力量提升，新旧系统模块切换时那百分之一瞬的紊乱！
正则符剑锵然出鞘，但这一次，剑身浮现的不再是金色符箓，而是流转不息的蔚蓝色数据流！规则星璇的力量首次完全加持于剑上！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人随剑走，化作一道蓝色丝线，以一种玄妙至极的角度，直刺向怪物右肋下那处最不稳定的“接口”！
“破绽·归源！”
剑尖轻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细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轻响。
那缠绕着黑色电弧的三叉戟，灵光骤然熄灭！怪物身上暴戾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飞速倾泻！它与海兽融合的血肉连接处开始剧烈崩解，发出凄厉的惨嚎，浑浊的眼中竟短暂恢复了一丝清明。
“救……救我……迷雾……海……祭坛……”它，或者说赵狂鲸残留的意识，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鸣。
但下一刻，一股更阴冷、更纯粹的力量从它体内深处爆发，瞬间抹去了那丝清明。
陈观脸色微变：“自毁程序？！”
他急速后退。只见魔化赵狂鲸的躯体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碎，迅速坍缩，最终化为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扭曲跳跃的暗红色晶体，散发出浓郁的不祥与堕落气息。
“归墟道种……”水云真人来到他身边，声音沙哑，“而且是最狂暴、最不稳定的一种。”
那颗暗红晶体在空中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要飞向某个方向，但最终还是耗尽了能量，“噗”的一声轻响，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海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
但陈观知道，这只是开始。他摊开手，掌心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来自那枚“归墟道种”崩碎前被他强行截留的能量丝线。
规则星璇缓缓旋转，对这缕能量进行着深度的解析。
“它最后想去的方向，就是东北方。”陈观望向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海域，语气斩钉截铁，“那里，就是圣教在万星海的老巢，也是所有‘系统’和‘归墟道种’的源头。”
他感受着星璇反馈回的信息，一个更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而且，真人……我怀疑，圣教不仅仅是在制造系统和道种。他们很可能，在试图‘复制’或者‘量产’某种东西。赵狂鲸这种失败的融合体，或许只是……实验的副产物。”
水云真人沉默良久，海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看来，这趟迷雾海之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
陈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正则符剑。意识深处，那蔚蓝色的星璇，因为吞噬解析了那缕特殊的道种能量，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活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