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素智扛着依旧酣睡的素裳，左手七彩笼、右手灰扑笼，像个刚打劫了岁阳老巢的古怪货郎一样回到星穹列车时。
列车长帕姆正踩着专用小凳子，踮着脚尖，努力擦拭观景车厢的大窗户。
帕姆听到动静，小耳朵一动，转过身来。
当它看到李素智的造型，尤其是他右手多出来的那个灰扑扑、但款式熟悉的笼子，以及笼子里那团明显是另一个岁阳的灰雾和大眼珠子虚影时，帕姆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它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小帽子都因为震惊而微微后仰。
“李、李素智乘客！”
帕姆用小短手指着新笼子，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这这……这又是什么帕？！你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帕！咱们列车的阳台不是岁阳收容中心帕！”
李素智先把睡得正香的素裳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给她盖了条毯子，然后才提起两个笼子，走到阳台边，把新来的灰扑扑笼子放在原来那个七彩琉璃笼旁边。
两个笼子并排而立，一个里面幽紫火焰正因浮烟也被抓而发出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同病相怜的复杂精神波动。
另一个里面，灰雾凝聚的大眼珠子正惊恐又怨毒地“瞪”着幻胧和李素智，雾气不安地翻腾。
“别紧张嘛，帕姆。”
李素智拍了拍手，一脸轻松，“你看，这位新朋友多安静，素质比旁边那位好多了，至少不会整天骂骂咧咧污染车厢环境。
它们俩做个伴，还能互相解闷，多好。”
幻胧的火焰猛地一窜：“闭嘴！谁要和这种卑劣的渣滓做伴！”
浮烟的精神波动也尖锐起来：“放我出去！你们这些……”
李素智掏了掏耳朵，对帕姆无奈地耸耸肩。
“好吧，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新环境。总之，麻烦帕姆你一起照看一下啦，老规矩，闹得太凶就敲笼子。它们现在都虚得很，翻不起浪。”
帕姆看着阳台上那对“邻居”，又看了看沙发上睡得流口水的素裳，最后看了看一脸“我做了件好事”的李素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捡起抹布。
“帕姆知道了帕……但这是最后一个了帕！绝对不能再往列车上带奇怪的东西了帕！”
列车长用最严肃的语气发出了最无力的警告。
“一定一定！”李素智满口答应，然后溜达着下了列车，准备在罗浮仙舟再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乐子。
然而，乐子似乎总是不请自来。
就在李素智漫步在长乐天热闹的街市，琢磨着是去喝杯茶还是去看看真正的小停云恢复得如何时。
他敏锐的欢愉令使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不属于仙舟正常环境的能量波动——一丝残留的、属于绥园那片洞天的特殊阴气，以及……一点点岁阳特有的灵质味道。
有岁阳跟着他溜出来了？而且居然能瞒过他刚才的感知？
李素智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感兴趣的弧度。他不动声色地调整方向，朝着能量残留痕迹指示的方向走去。
痕迹最终消失在长乐天边缘一处相对安静、有不少孩子玩耍的小广场附近。李素智目光扫过，很快定格在广场中央的喷泉边。
那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嬉戏。
其中一个，李素智认识——那是一个有着紫色长辫子，头顶两侧生出小巧玲珑的龙角，身后还拖着一条可爱尾巴的小女孩。
她正踮着脚尖，试图去够喷泉溅起的水花，笑得天真烂漫，正是持明族的小龙尊，白露。
而另一个“白露”……
李素智的眉毛挑了起来。
那也是一个“白露”。同样的紫色长辫子，同样的小龙角，甚至连活泼好动的神态都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白露”正绕着喷泉你追我赶，银铃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但李素智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后面那个“白露”，她的龙角颜色稍微暗淡了一丝丝，尾巴尖摆动的频率有点过于活泼。
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神深处，缺少了真正白露那种被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却又天生带着一丝龙尊责任感的微妙光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贪婪的“玩兴”，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属于异类观察者的好奇。
而且，李素智感知到的那缕岁阳气息和绥园阴气，正若有若无地从这个“白露”身上散发出来。
好家伙，这是有岁阳不但跟出来了，还胆大包天地幻化成白露的样子，混到本尊身边一起玩了？
李素智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
两个“白露”似乎玩累了，跑到喷泉边的长椅上坐下。假白露变出两个糖葫芦，递给真白露一个。
“给你！这个可甜了！”假白露声音清脆，模仿得惟妙惟肖。
“谢谢！”
真白露开心地接过，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你真好！我平时都不能多吃糖呢，丹鼎司的大夫们总说对牙齿不好，对修行也不好……不过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对吧？”
“当然没关系！玩就是要开心嘛！”假白露也咬了一口糖葫芦，晃着小腿。
“我们待会儿去那边看机巧鸟好不好？听说新来了会翻跟头的！”
“好呀好呀！”真白露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两个“小女孩”其乐融融分享零食、规划游玩路线的样子，李素智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这岁阳胆子是真肥，但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恶意？纯粹就是贪玩，找到了全仙舟可能最爱玩、也最安全的小朋友白露，然后凑上来一起玩？
而且，李素智对白露这孩子，观感一直不错。
小家伙活泼可爱，虽然肩负着持明族的期望和龙尊的责任，偶尔会有点小烦恼，但大部分时候都像个普通贪玩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从白珩那边论……白露作为持明龙尊，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白珩的“女儿”辈？那四舍五入，自己岂不是也成了她“爹”字辈的？
就在他琢磨着是该立刻揭穿这个贪玩的岁阳，还是再观察一会儿时，似乎是察觉到玩耍时间可能不多了，那个假白露玩得更疯了。
她拉着真白露跳下长椅，开始绕着喷泉狂奔，一边跑一边用手去撩水花泼对方，笑声更加响亮放肆。
“来追我呀！追到我就把剩下的糖葫芦都给你！”假白露喊道。
“你别跑！看我的水弹攻击！”真白露也玩嗨了，小手捧起水就泼。
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追逐嬉戏，画面看起来竟然有点……温馨？
但李素智知道该结束了。让一个不明底细的岁阳长时间附着在白露身边，终究不安全，哪怕它现在看起来只是贪玩。
他走上前去，在喷泉边停下，咳嗽了一声。
两个正在追逐的“白露”同时停下，转头看向他。
真白露眨了眨大眼睛，认出了李素智：“啊！是写小说的那个怪叔叔！”
李素智嘴角抽了抽，没计较称呼。他的目光直接落在那个假白露身上，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嘛。不过，你是不是该回家啦？你‘家里人’可能担心了哦。”
假白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模仿着白露的语气。
“我、我再玩一会儿嘛！白露也没说要回家呀！”
真白露看看李素智，又看看自己的“新朋友”，有点疑惑：“叔叔，你认识她吗？”
李素智没回答，只是继续盯着假白露，脸上的笑容加深，欢愉令使的气息微微泄露出一丝：“当然认识。不仅认识，我还知道，你其实不是‘白露’，对不对，阿……灼？”
他根据这岁阳表现出的纯粹玩心，尝试性地叫出了记忆中某个符合性格的岁阳名字。
假白露——阿灼——猛地一震。
幻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了一下，差点维持不住。它知道瞒不住了，小脸上露出被发现的沮丧，还有一丝……愧疚？
它看了一眼身边还懵懵懂懂的真白露，小声说：“我、我没想伤害她……我就是想找人玩……她是我见过最喜欢玩，又不会把我当怪物的……”
它的声音渐渐变回一种空灵、带着孩童般稚气的非人语调，幻象也彻底消散，露出一团柔和的、橙红色的小火苗状灵体，在空中不安地飘浮着。
白露惊讶地张大了嘴：“呀！你、你是……岁阳？你会变样子？好厉害！”
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充满了好奇。
阿灼的火苗蜷缩了一下，对着白露说：“对不起……骗了你。糖葫芦是我用能量变的，可能不太好吃……”
白露却摇摇头，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没关系呀！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你以后还能来找我玩吗？不过……可能要经过大人们同意。”
她看向李素智。
李素智看着眼前这团因为被发现而显得垂头丧气、却还对没能陪好朋友玩到最后感到愧疚的小岁阳，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白露，心里觉得有点奇妙。
比起阳台上那两个凶暴、骄傲、充满毁灭欲或狡诈的大家伙，眼前这个阿灼，简直像个迷路贪玩的小朋友。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阿灼的小火苗。阿灼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想玩，可以。”
李素智慢悠悠地说，“不过，得按规矩来。不能随便附身或者幻化成别人，尤其是小孩子。而且……”
他手腕一翻，一个更小巧、更精致，甚至带着点可爱装饰的透明能量笼出现在掌心，不过笼门是开着的。
“你得先住进这个‘临时游乐场’里，让我确保你真的只是贪玩，没有其他小心思。
表现好的话，以后说不定能批准你偶尔出来，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找白露或者其他小朋友玩。怎么样？”
阿灼的小火苗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思考。它又看了看白露期待的眼神，最后，橙红色的火苗轻轻飘进了那个开着门的小笼子里。
“我……我只是想找人玩。”它小声重复道，然后乖乖地待在笼子中心，不再乱动。
李素智合上笼门，把这只“新宠物”拎到眼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岁阳收藏，喜加一。而且这个看起来最好养。
他转头对还在好奇张望的白露说。
“好了，小家伙，你该回去啦。不然你的护卫和丹鼎司的大夫们真要着急了。
这个‘新朋友’，叔叔先帮你‘保管’一下，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正式一起玩，好不好？”
白露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那好吧……叔叔你要好好对阿灼哦！它其实很乖的！”
她朝笼子里的阿灼挥挥手，“再见，阿灼！下次一起玩！”
阿灼的小火苗微弱地闪了闪，算是回应。
送走了被闻讯赶来的持明侍女接走的白露，李素智提着新到手的小巧笼子，晃悠着往回走。笼子里的阿灼很安静，只是偶尔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李素智忽然觉得，自己这“岁阳收藏家”的头衔，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凶暴毁灭款，狡诈阴险款，现在又多了个天真贪玩款。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款式的岁阳撞到他手里呢？
他忽然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