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獬豸图腾高悬,烛火通明,映照着堂上诸位官员或沉凝、或锐利、或隐含忧虑的面容。寺卿崔衍之端坐主位,面色肃穆,不怒自威。顾临风与陆清然分列左右下首,一个眼神冷冽如刀,一个神色平静似水。
堂下,身着囚服、镣铐加身的张显被两名魁梧衙役押解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面容,让人看不清神情,唯有那微微佝偻的背嵴和紧握的拳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堂外,虽被清场,却仿佛能感受到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此案牵扯科举舞弊与朝廷命官子侄,关系重大,崔衍之决定亲自坐镇主审,但并未公开审理,堂内皆是核心人员。
“带犯官张显!”崔衍之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堂中回荡。
衙役将张显的头稍稍抬起。
“张显,”崔衍之目光如炬,直视着他,“现有账册、密信为证,指控你长期收受贿赂,操纵科举誊录,舞弊营私!更有铁证,证明你于前日无时,在你南城家中,残忍勒死学子李瑾,事后移尸贡院,悬尸门前,并栽赃陷害学子赵明!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
张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竟是一片被冤枉的悲愤与激动,声音嘶哑地喊道:
“冤枉!大人!学生冤枉啊!”他挣扎着,镣铐哗啦作响,“那账册!那账册是有人栽赃陷害!塞入学生家中!学生区区一个誊录小吏,人微言轻,如何敢行此滔天大罪?又如何有能力操纵科举?!”
他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陆清然身上,带着一丝怨毒与指控:“定是有人见学生兢兢业业,不愿同流合污,故而设计构陷!请大人明察!”
竟是矢口否认,反咬一口!
顾临风冷哼一声,拍案而起:“张显!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账册笔迹虽经变换,但其书写习惯、用墨细节,经多位字画名家比对,与你平日抄录文书之习惯高度吻合!岂是栽赃二字便可抹杀?!”
“顾大人!”张显梗着脖子,抗声道,“笔迹之事,玄之又玄!焉知不是有人刻意模仿学生笔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李瑾指甲缝中的朱砂与防伪墨迹,又作何解释?!”顾临风步步紧逼,“此二物,唯你礼部誊录所大量使用!李瑾遇害前与你见过面,其指甲缝中便残留此物,你作何解释?!”
张显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大声道:“那日李瑾前来行卷,在礼部门外与多名吏员皆有交谈,岂独学生一人?或许是他与旁人争执,沾染了墨迹,怎能断定就是学生?至于朱砂,更是无稽之谈,礼部使用朱砂者众,何止誊录所?!”
他竟是滴水不漏,将所有指向他的物证,都推给了“可能”与“巧合”。
“强词夺理!”顾临风怒道,“那在你家中地砖缝隙验出的,与李瑾血型相符的血迹,你又如何解释?!难道也是有人杀了李瑾,将血洒在你家中,再栽赃于你不成?!”
提到血迹,张显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但他依旧咬牙硬撑,额角青筋暴起:“学生不知!学生家中贫寒,地砖老旧,或许是……或许是之前租客所留,亦或是学生不慎割伤所致!怎能断定就是李瑾之血?大人!断桉需讲实证,岂能凭此臆测,便定学生杀人之罪?!学生不服!”
他一口咬定是栽赃陷害,对所有关键证据都予以否认或寻找牵强借口,态度强硬,竟是一时间让审讯陷入了僵局。堂上气氛愈发凝重,谁都看得出张显是在胡搅蛮缠,但在没有更直接的、让其无法辩驳的证据前,似乎难以彻底击溃其心理防线。
陆清然自始至终都冷静地观察着张显。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面容,听着他看似激烈却逻辑内核依旧在顽强防守的辩解。她注意到,在提及血迹时,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
他在害怕,但他更在赌。赌大理寺没有更致命的证据,赌他背后的人会想办法救他,或者……让他闭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清然,缓缓站起身。她并未看张显,而是向崔衍之微微躬身:
“寺卿大人,犯官张显巧言令色,企图混淆视听。下官请求,当堂呈验两样关键物证,并请相关人等上堂作证。”
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张显那充满戒备与怨毒的视线。
崔衍之颔首:“准。”
新的交锋,即将开始。张显的负隅顽抗,在绝对的专业与证据面前,究竟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