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摩的车把的手全是冷汗,指腹在冰冷的金属上反复打滑。墙上的钟摆刚划过凌晨三点,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远处的狗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我算好的“安全时间”,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跳得快要撞开肋骨。
我轻轻推开院门,金属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在夜里格外刺耳。我瞬间僵住,屏住呼吸等了几秒,没听到巷口有任何动静,才慢慢把盖着黑布的摩的往外推。黑布随着车轮滚动轻轻晃动,像裹着一层见不得光的秘密,每往前挪一寸,我的后背就多一分冷汗。
刚把摩的推到巷口,还没来得及跨上车发动,远处路口突然亮起两束刺眼的车灯——是一辆货车,斜斜地停在路中央,正好堵住了通往主路的唯一通道。货车司机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根烟,可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在烟上,反而朝着我这边望过来,哪怕隔着几十米,我也能感觉到那眼神里藏着的警惕,绝不是普通司机该有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不是巧合!哪有货车凌晨三点堵在偏僻路口抽烟的?肯定是警察设的卡!我甚至能想象到货车车厢里藏着的便衣,正盯着我这边的动静,只要我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冲出来。
“跑!”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我顾不上多想,猛地掉转车头,推着摩的往院子里狂奔。摩的的重量压得我胳膊发酸,黑布被风吹得掀起来一角,露出红色的车漆,我赶紧用手死死按住,生怕被远处的人看见。冲进院子后,我连院门都顾不上关,推着摩的直奔杂物间,直到把车塞进狭窄的门里,才搬来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死死顶在门后。为了保险,我又跑回屋里,把那张掉了腿的旧衣柜拖过来,斜着挡在杂物间门口——我要把所有能堵门的东西都用上,好像这样就能挡住外面步步紧逼的警察。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衣柜上大口喘气,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警察已经把巷子围了,跑不掉了。”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让我浑身发冷。我盯着紧闭的院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穿制服的警察破门而入,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我的手腕上。
当天白天,我不敢靠近任何一扇窗户,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暗得像傍晚,只有煤炉里残留的火星能映出点模糊的影子。我缩在床角,耳朵却时刻竖着,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巷口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有时轻有时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让我浑身发紧。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悄悄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对面小卖部的“店员”正靠在门框上打电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着,时不时还朝我这边望一眼。他的眼神太锐利了,根本不像个守着小卖部的普通人,更像在跟谁汇报我的情况。我赶紧缩回身子,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里的衣角被我攥得皱成一团——抓捕真的快到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从煤炉里捡起一块没烧透的木炭,走到墙前,歪歪扭扭地写下“我没错”三个字。木炭在墙上划过,留下黑色的痕迹,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写完后,我又突然慌了——万一警察看到,会更认定我是凶手,于是赶紧用袖子擦掉。可擦完后,心里的不甘又冒了出来,那些女人明明看不起我,凭什么我要认罪?我又拿起木炭,重新写下“我没错”,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直到墙上留下一片黑乎乎的印记,再也看不清字迹,我才扔掉木炭,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头被困住的野兽。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怀里一直揣着母亲的旧照片。照片被我摩挲得有些发亮,母亲穿着蓝色工装的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我坐在床边,盯着照片发呆,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自己这三十多年的人生——全是糟心事,没有一点好回忆。
小时候,我长得瘦,家里穷,别的孩子都欺负我。他们抢我的馒头,把我的书包扔到泥里,还围着我骂“没爹的野种”。我跟他们打架,却总是打不过,只能抱着头挨打,回家后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怕母亲担心。后来母亲走了,我一个人混日子,没文化,没手艺,只能靠打零工糊口。有次在工地打工,一个女工嫌我身上脏,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还跟别人说“离他远点,别染上晦气”。我当时气得攥紧了拳头,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知道,我要是动手,又得进劳教所。
“所有人都对我不好,我杀人是被逼的。”我对着母亲的照片低声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些女人,她们跟那些欺负我的人一样,都看不起我,嫌我脏、嫌我穷,她们活该被杀!可想着想着,赵琳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那个大学生,眼睛很大,皮肤很白,说话声音也软。我杀她的时候,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哀求,还跟我说“求求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钱”。那一刻,我心里其实闪过一丝愧疚,可很快就被“她也看不起我”的念头压下去了。她跟那些人一样,觉得用钱就能打发我,觉得我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我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像是在寻求母亲的安慰,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深。我甚至想,如果被警察抓住,我就咬舌自尽,绝不认罪——我不能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笑话。可一想到咬舌的疼,我又害怕了,牙齿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我只能抱着照片,坐在床边发抖,像个无助的孩子,既盼着警察别来,又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到了夜里,屋里更冷了,我翻出堆在墙角的旧报纸,用打火机点燃。报纸“哗啦”一声烧起来,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墙上,跳动的影子像一个个鬼影,在屋里晃来晃去。我盯着那些影子,突然觉得它们是那些被我杀死的女人,正张着嘴朝我扑过来,要找我报仇。“别过来!我没错!”我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吓得我自己都一哆嗦。喊完后,我赶紧捂住嘴,生怕被外面的警察听见,手心的冷汗蹭在嘴唇上,又凉又黏。我盯着燃烧的报纸,直到火焰慢慢变小,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灰烬,才敢松开手,屋里弥漫着报纸燃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烟味,让人喘不过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旧伤——是小时候跟人打架被玻璃划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现在还能摸到凸起的疤痕。还有左眼角的疤,是劳教时被狱友打的,当时疼得我睁不开眼,现在一摸,还是会想起那种屈辱。这些伤,都是被人欺负留下的,每一道都刻着我的不甘。我摸了摸眼角的疤,心里的恨意又涌了上来——那些受害者,她们死有余辜,她们不过是替那些欺负我的人偿了债,我凭什么要认错?
可这份恨意没持续多久,愧疚又冒了出来。我想起王芳,那个在工厂打工的女人,她其实没怎么跟我说过话,只是那天我跟她搭话,她没理我。我就因为这点小事,杀了她,还抢了她口袋里的两百块钱。我是不是真的错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了。“不,我没错,是她们先看不起我的。”我对着空气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声音却越来越小,连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而此刻,巷口五百米外的临时指挥点里,气氛正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秦风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张礼平房的平面图,眉头皱得很紧。“秦队,张礼昨天凌晨试图外逃,看到设卡后又缩回去了,现在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院门都没开过。”便衣警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压低的谨慎,“我们观察到他在屋里烧报纸,还对着墙比划,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秦风点点头,手指在平面图上的房门位置敲了敲:“他现在就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越逼得紧,越容易有极端行为。决定了,明天凌晨三点实施抓捕——这个时间是人最困的时候,他的警惕性会最低,而且街上人少,不会引起群众恐慌。”
坐在旁边的李佳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厚厚的物证袋:“秦队,所有物证都重新核对过了。六起案件现场的指纹,都和张礼劳教时的存档指纹完全匹配;受害者指甲缝里的皮屑、衣物上的纤维,也都能和张礼的dNA、他常买的乳胶手套成分对应上;还有摩的师傅、超市老板的证人证言,都能串联起来,证据链已经没有任何漏洞了。”
“好。”秦风接过物证袋,看了一眼里面的指纹报告,又递给旁边的罗文,“抓捕方案再细化一下。第一组负责破门,用破门器直接撞开院门和屋门,动作要快,避免张礼有时间反抗;第二组在破门后立即冲进去,控制张礼的胳膊和腿,防止他自残或伤人,尤其要注意他身上有没有藏凶器;第三组负责保护现场,抓捕后马上勘查平房,重点找有没有遗漏的作案工具碎片、日记之类的东西,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罗文赶紧拿出笔记本,把方案记下来:“我这就去跟各组人员对接,确保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
“还有,让医护人员提前到位。”秦风补充道,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张礼蜷缩的身影,“张礼现在精神接近崩溃,很可能会自残,万一他受伤,能及时救治,也能避免后续审讯出问题。”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整齐的回应,指挥点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检查装备、核对流程,等待着凌晨三点的到来。而张宝文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屏幕上显示着张礼手机的信号轨迹:“秦队,张礼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但最后一次信号定位还在平房里,没有移动过,他肯定还在里面,跑不了。”
秦风站起身,走到监控屏幕前,看着画面里昏暗的平房,眼睛里满是锐利的光。这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布控和对峙,明天凌晨,终于要画上句号了。他要让那些受害者的家人得到一个交代,也要让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在平房里,我还不知道,抓捕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我抱着母亲的照片,蜷缩在床角,听着外面的风声呜呜地响,像在哭。我盯着紧闭的窗户,心里既恐惧又不甘,只能在黑暗里等着那个注定到来的结局——我知道,我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