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桥下的河水泛着浑浊的光,岸边芦苇被风拂得沙沙作响。周建明站在桥面上,目光顺着水流扫过下游的回水湾——那里水面颜色比别处深,枯枝败叶在水面打转,像一道刻意设下的屏障。
“小林,带几个人下水,从回水湾开始搜,重点查石缝和水草底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林点点头,脱掉外套甩在岸边,和四名队员一起踏进河里。冰冷的河水没过小腿,很快浸透了裤管,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几人手持长杆捞网,呈扇形散开,动作缓慢却细致,连一片漂浮的碎布都没放过。
“周队,这边有东西!”大约半小时后,一名队员突然喊道。
周建明立刻走下桥,只见小林正从水里提起一个沉甸甸的编织袋。袋子外面缠着几圈水草,沾着厚厚的河泥,腥气顺着风飘过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先别打开,”周建明快步上前,“让技术人员过来拍照固定,回岸上再处理。”
技术人员很快赶到,对着编织袋的位置、外观拍了十几张照片,又在周围做好标记,才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抬上岸。解开袋口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袋口——里面露出一角蓝色的布料,质地看起来像是外套。
“用镊子夹出来,轻一点。”周建明叮嘱。
技术人员用无菌镊子小心地将蓝色外套夹出,外套被水泡得发胀变形,但领口的白色logo和袖口的磨损痕迹依然清晰。恰好赶来的陈静看到外套,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声音发颤:“这是……这是陈阳的外套!他失踪那天穿的就是这件,我记得这个logo,洗了好几次都没掉。”
小林的呼吸顿了顿,示意技术人员继续清理袋子。里面还有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裤脚沾着泥块,以及一把生锈的砍刀——砍刀的刀刃上残留着几处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所有物品单独封存,立刻送回实验室检测。”周建明下令,“重点查砍刀上的血迹是否为人血,与陈阳的dNA是否匹配;衣物上有没有残留的生物检材和指纹。”
技术人员迅速行动,将物品分别装进证物袋,贴上标签。周建明蹲在岸边,盯着那把砍刀的证物袋,眉头紧锁——这把刀的锈迹不均匀,刀刃上的“血迹”看起来太过规整,不像是作案时溅上的,反而像是刻意涂抹上去的。
就在这时,负责追踪赵强行踪的队员打来电话:“周队,查到赵强的下落了!他在邻市的‘平安旅馆’登记入住,我们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准备实施抓捕。”
“我和小林现在过去,你们先盯着,别打草惊蛇。”周建明挂断电话,起身对小林说,“这里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跟我们去邻市。”
邻市的“平安旅馆”藏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墙面斑驳,门口挂着的招牌缺了一个“安”字。周建明和小林带着队员赶到时,当地民警已经在旅馆周围布控。
“赵强在302房间,进去后就没出来过,我们敲过门,他说在睡觉,没开门。”当地民警低声汇报。
周建明示意队员守住楼梯口,自己则和小林来到302房门口。他敲了敲门,声音平静:“赵强,我们是晋城镇派出所的,有件事需要你配合调查。”
门内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周建明眼神一凛,对身边的队员使了个眼色,队员立刻用破门器撞向门锁。“哐当”一声,门被撞开,里面的赵强正慌慌张张地往床底下钻,看到冲进来的民警,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别抓我!我没杀人!”赵强双手抱头,声音里满是恐惧。
“没杀人?”小林将装着蓝色外套的证物袋放在他面前,“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老石桥河沟里的编织袋,是不是你扔的?”
赵强看到证物袋,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出:“我……我就是想栽赃张守业,我没杀陈阳!那衣服是我偷的,刀也是捡的,上面的血是鸡血!”
“为什么要栽赃张守业?”周建明坐在他对面,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
赵强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说:“我欠了张守业五千块钱,他催了我好几次,还说再不还就打断我的腿……我害怕,就想找个办法让他顾不上我。前几天送鸵鸟肉的时候,路过陈阳的出租屋,看到门没锁好,就进去偷了一件外套和一条裤子。刀是在废品站捡的,上面的血是我宰鸡的时候故意抹上去的……我就是想让你们以为张守业杀了人,把你们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我好躲几天。”
“你怎么知道陈阳的出租屋在哪里?”小林追问。
“之前送过货,他买过我的鸵鸟肉,留过地址。”赵强低着头,不敢看人,“我真的没见过陈阳,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就是一时糊涂。”
周建明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示意队员将赵强带回派出所进一步审讯。
回到晋城镇时,实验室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技术人员拿着报告走进会议室,脸色严肃:“砍刀上的暗红色痕迹检测出鸡血成分,与陈阳的dNA完全不符;陈阳的外套和牛仔裤上没有发现赵强的指纹,但在袖口和裤腰的内侧,提取到了几枚陌生指纹,目前还没有匹配到数据库;另外,衣物纤维中检测出微量的土壤和植物碎屑,与南门村附近的土壤成分、植物种类高度吻合。”
“这么说,赵强确实只是栽赃,没参与作案?”小林皱起眉头,“那衣物上的陌生指纹是谁的?难道是张守业的?”
“有这个可能,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周建明手指敲着桌面,“更关键的是,赵强为什么会想到栽赃张守业?是他自己临时起意,还是有人在背后引导?”
“会不会是张守业故意让赵强栽赃自己,混淆我们的视线?”一名队员提出猜测。
周建明摇了摇头:“如果张守业是凶手,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栽赃自己只会让他更受怀疑,不符合凶手的反侦察逻辑。”
就在这时,周建明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公共电话号码。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语速很快:“张守业在大沟边的菜地里埋了东西,你们快去挖,晚了就被他转移了。”
电话说完就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谁打来的?”小林立刻问。
“匿名举报,说张守业在大沟边的菜地里埋了东西。”周建明放下手机,眼神变得复杂,“这也太巧了,我们刚查清赵强栽赃的事,就有人给我们提供‘新线索’,像是故意安排好的。”
“会不会是陷阱?”小林警惕地说,“之前几次线索都有问题,这次说不定也是凶手想让我们白跑一趟,消耗我们的精力。”
“不管是不是陷阱,都得去看看。”周建明站起身,“通知技术科全员出动,带上探测设备,再调两名警犬训导员,这次一定要仔细查,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一行人很快赶到大沟边的菜地。这片菜地不大,种着几畦白菜和萝卜,土壤看起来刚翻过不久,还留着新鲜的土痕。张守业并不在菜地里,只有几只麻雀在菜畦间跳跃。
“开始搜,重点查新翻的土壤。”周建明下令。
技术人员立刻展开工作,有的用金属探测器在地里探测,有的用小铲子小心地挖开新翻的土壤,警犬则在周围嗅闻,不时对着某个方向轻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队员们挖了十几处新翻的土坑,只挖出一些蔬菜的根须和几块石头,没有任何可疑物品;金属探测器也没有发出警报,警犬的反应也越来越平淡。
“周队,没发现异常。”技术科的负责人走过来汇报,“土壤里除了蔬菜残留,没有检测到其他生物检材,也没有发现埋藏物品的痕迹。”
周建明站在菜地中央,望着翻得乱七八糟的土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匿名举报人,或许根本不是想提供线索,而是想通过这次“一无所获”的搜查,让警方对张守业的怀疑降低,甚至彻底排除他的嫌疑。
“收队吧。”周建明叹了口气,“留两个人在附近隐蔽观察,一旦张守业出现,立刻汇报。”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小林看着窗外掠过的夜色,忍不住说:“这个匿名举报人到底是谁?如果是普通村民,不可能这么清楚张守业的行踪;如果是凶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周建明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车窗外的黑暗里。他忽然想起赵强说过的话——张守业催他还钱时,态度很凶,甚至威胁要打断他的腿。一个敢这么威胁人的人,为什么会任由赵强栽赃而不辩解?又为什么会在警犬搜查后,把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但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解开的时候。凶手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棋手,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谨慎,而他们,还在寻找破解棋局的关键一步。
回到派出所,周建明立刻让人调取匿名举报电话的公共电话亭监控。监控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在电话亭里只待了几十秒,打完电话就匆匆离开,看不清样貌。
“查这个时间段附近的所有监控,追踪这个人的去向。”周建明指着屏幕,“另外,立刻比对陈阳衣物上的陌生指纹,重点排查张守业的指纹信息。”
夜色渐深,派出所的灯依旧亮着。周建明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摊着案件的所有资料,从老憨的证词到赵强的供述,从带血的肋骨到栽赃的衣物,每一条线索都像是一个碎片,他需要把这些碎片拼起来,找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他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