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桌面上摊着厚厚一摞文件,最上面放着经侦支队送来的张宝根银行流水单,纸张边缘被反复翻动得有些发卷。李震站在白板前,指尖按在“张宝根”三个字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之前查他的现在,没找到破绽,那咱们就扒开他的过去——流水单是关键,今天必须从这里找出线索。”
赵悦已经提前把流水单按年份整理成了四份,她拿起2018年那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前三年的流水很零散,最多的支出是买饲料,一次也就几百块;但从2018年3月开始,出现了规律的取现记录。”她把一张放大的流水截图贴在白板上,红笔圈出一串相同的数字,“每周五晚上八点十分左右,固定在镇东头那家农商行的Atm机,取2000块,连取了三年零四个月,直到2021年7月突然停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经侦的老周推了推眼镜,指着截图补充:“我们查过这台Atm机的位置,离宝根养殖场大概五公里,旁边是个菜市场,晚上八点多基本没人了。更奇怪的是,张宝根的账户里没什么大额进账,除了卖猪的钱,就是偶尔的补贴,可他每周固定取2000,三年下来就是三十多万,这笔钱没在他的日常消费里体现——既没买新东西,也没存进其他账户。”
李震俯身盯着流水单,指腹在“2000元”的数字上反复摩挲:“一个半停业的养殖场老板,每周固定取一笔用不上的钱,还专挑没人的时间去取,这不是消费,是在‘准备’什么。”他抬头看向赵悦,“你之前接触过失踪案的中间链条,这个金额有没有说法?”
赵悦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她翻开随身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之前走访时从线人那里得到的信息:“2018到2021年,郊区一带有人做‘牵线’的生意,帮一些不法分子找目标,或者处理‘麻烦’,当时的行情就是——带一个人走,再让她‘消失’,中间价正好是2000块。”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炸开。年轻警员小吴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他捡笔时声音都在发颤:“您是说……他取这些钱,是为了做这个?”
“不是没可能。”李震把2021年的流水单抽出来,指着最后一笔取现记录,“2021年7月15日,他取了最后一笔2000,之后就再也没取过。你们还记得吗?2021年8月,我们接到第一起失踪报案,开始在郊区排查——他不是停了,是怕了,怕我们查到他头上。”
赵悦立刻起身走到电脑前,调出所有失踪案的报案记录:“现在要做的,是把他的取现时间和失踪报案时间比对,看看有没有重合。”技术分析师小张立刻接过鼠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两条时间轴——一条是红色的取现记录,一条是蓝色的报案记录。
起初两条线还只是偶尔交叉,可随着时间轴不断拉长,红色的点和蓝色的点越来越近,甚至出现了精准的衔接:2018年4月12日取现,4月14日小丽的同乡阿梅失踪;2019年9月6日取现,9月7日王丽失踪;2021年5月28日取现,5月30日小梅失踪……
“重合率92%。”小张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除了三起失踪案,其他所有报案时间,都在张宝根取现后的一两天内。”
李震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和蓝点,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这些点不是孤立的,它们像一串被线串起来的珠子,每一颗都沾着受害者的痕迹,而握着线的人,就是张宝根。
“这条时间链是间接证据,但足够让我们把调查方向钉死在他身上。”李震关掉屏幕,转身看向众人,“现在分三组行动:第一组,跟我去镇东头的农商行,调取Atm机周边的监控,哪怕是五年前的模糊画面,也要找出来;第二组,赵悦带队,去Atm机附近的商户走访,特别是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和加油站,找有没有见过张宝根的人;第三组,继续盯着张宝根的养殖场,他现在肯定没察觉到我们在查流水,别打草惊蛇。”
半小时后,李震带着小吴来到镇东头的农商行。银行经理听说要调五年前的监控,面露难色:“监控录像一般只保存三个月,五年前的早就覆盖了。”
“那有没有当时的交易凭条存根?或者Atm机的维护记录?”李震追问。
经理想了想,转身去了档案室,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落满灰的纸箱:“这是那台Atm机的交易日志,我们按季度存的,应该有记录。”
纸箱里的日志本用牛皮纸封着,李震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2018年3月的那本。泛黄的纸页上,打印着每一笔交易的时间、金额和卡号后四位——果然,每周五晚上八点十分左右,都有一笔2000元的取现记录,卡号后四位正好是张宝根的银行卡。
“走,去旁边的商户看看。”李震把日志本收好,快步走出银行。
Atm机旁边有一家小卖部,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正坐在门口择菜。听说他们要找五年前见过的人,大婶皱着眉想了半天:“五年前啊……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每周五晚上总有个男的来取钱,穿个蓝色工作服,左手好像少根手指,取完钱就骑个带蓝色布棚的三轮车走了。”
李震的心猛地一沉,追问:“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或者三轮车的特征?”
“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话少,每次取完钱都不说话,直接骑车走。三轮车是红色的车架,布棚是那种深一点的蓝,边角磨破了,还缝了块黑布。”大婶一边择菜一边说,“后来大概是2021年夏天,就没再见过他了。”
这些细节和他们之前掌握的张宝根特征完全吻合——左手少一根小指,有一辆带蓝色布棚的三轮车。李震立刻拿出手机,翻出张宝根的照片:“您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大婶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好像是,就是这个人,当时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了?”
“我们在查案子,麻烦您别跟别人说。”李震收好手机,心里的线索终于又连上了一环。
离开小卖部,他们又去了不远处的加油站。加油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听到“左手少根手指、蓝色布棚三轮车”,立刻说:“我有印象!大概四五年前,这个人经常来加油,每次都加五十块钱的油,加完就往郊区方向开。有一次他加油时,布棚被风吹开了,我好像看到车斗里有个黑色的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李震和小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认的神色。黑色袋子、蓝色三轮车、固定取现、失踪案时间重合——这些线索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出了张宝根的作案轨迹。
回到警局时,赵悦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她手里拿着一张基站定位图,指着上面的红点说:“我们查了张宝根的手机基站记录,每次他取现的时间,他的手机信号都出现在镇东头农商行附近;而在失踪者最后出现的区域,也能找到他的手机信号,时间就在取现后的一两天内。”
李震把小卖部和加油站的证词整理好,贴在白板上,再加上流水单、时间轴和基站记录,一条完整的间接证据链终于形成了。虽然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但这些线索环环相扣,已经足够指向张宝根就是幕后黑手。
“现在还不能抓他。”李震看着白板上的证据,语气冷静,“我们还没找到他的作案场地,也没找到受害者的遗体或遗物,贸然抓人,他肯定会抵赖。”
赵悦点头同意:“我们得继续盯着他的养殖场,特别是那些我们没仔细查过的地方,比如仓库的地窖,或者猪舍后面的空地。另外,再查一下他的养殖场有没有改建过,说不定他把作案痕迹藏在了地下。”
夕阳透过窗户,把会议室的影子拉得很长。李震看着白板上张宝根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笑得一脸淳朴,可谁能想到,这张脸背后藏着这么多罪恶。他拿起笔,在证据链的最后画了一个问号,又重重地圈了起来——这个问号,迟早要变成句号,给那些失踪的女性,也给她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继续查。”李震把笔拍在桌上,声音坚定,“不管他藏得多深,我们都要把他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