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萧玉镜屏退了左右，只留锦书在跟前伺候。她懒洋洋地歪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小几，回味着今日诗会上谢玄那片“混沌”之下泛起的细微涟漪，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锦书，”她忽然开口，眼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光芒，“你说，咱们府里的点心，比起帝师府的如何？”
锦书正在为她斟茶，闻言手一抖，差点洒了茶水，连忙稳住，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咱们府里的点心自是极好的，御厨的手艺那是顶尖的。只是……帝师府向来清简，听说谢大人平日里多用些清粥小菜，点心……怕是很少备吧？”
“清粥小菜啊……”萧玉镜拖长了调子，眸中的光更亮了，“那多无趣。人生在世，口腹之欲也是很要紧的。阿拂不是说本宫需要好生将养么？这心情愉悦，也是养病的一环。”
锦书看着自家殿下那明显不怀好意……啊不，是充满“关怀”的笑容，心里为那位清冷的帝师大人默默点了根蜡。
“去，把柳拂衣和卫琳琅叫来，哦，还有墨渊，让他也听听。”萧玉镜吩咐道，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三人齐聚兰台轩。听闻公主召见是为了讨论……点心？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墨渊，面具下的眉头都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殿下，您的身子……”柳拂衣首先表示担忧。
“放心，本宫不动手，动嘴就行。”萧玉镜摆手，然后开始描述她记忆中几种西点的做法，“有一种，叫……嗯，奶油泡芙。外壳酥脆，内里是蓬松的空心，灌入打发的乳脂，嗯，就是类似牛乳凝练出的那种油膏，混合糖霜，口感绵密，甜而不腻……”
她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描述着，卫琳琅听得眼神发亮，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作为顶级谋士，他敏锐地意识到，殿下这“奇思妙想”或许不仅能满足口腹之欲，将来或可另有妙用。
“……还有一种，叫提拉米苏。”萧玉镜继续“投毒”，呃不，是分享，“需要用上一种叫‘咖啡’的西域苦汁，与乳酪、糖霜混合，层次丰富，回味悠长……可惜，咖啡这东西一时难寻，我们可以先用浓茶和可可粉试试……”
柳拂衣听着听着，也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饶有兴致的探究，不时插话询问细节，比如乳脂打发的程度，烤制的火候等等。墨渊虽不言语，但那微微侧头的姿态，表明他也在认真听着。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公主府的小厨房俨然成了一个秘密的“西点实验室”。在萧玉镜的口头指导下，柳拂衣凭借其对药材和食材的深刻理解，卫琳琅发挥其强大的逻辑和组织能力，锦书带着几个绝对忠心的侍女负责具体操作，竟然真的磕磕绊绊地复刻出了外形和口感都颇有几分相似的奶油泡芙和改良版“茶香提拉米苏”。
当第一炉成功的奶油泡芙出炉时，那浓郁的奶香和甜香几乎飘满了半个公主府。萧玉镜亲自“鉴定”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装盒。”她言简意赅地吩咐，“就用那个紫檀雕花的食盒。锦书，你再跑一趟帝师府。”
锦书看着那盒散发着诱人香气、形状可爱的点心，又想到帝师大人那张冷脸，硬着头皮问：“殿下，这次……可要带什么话？”
萧玉镜拈起一个泡芙，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感受着酥皮在口中碎裂和奶油馅料充盈的满足感，眯着眼笑道：“就说……本宫新研制的药膳点心，有安神补气之效，特赠予帝师，聊表对朝廷肱股之臣的……慰劳。”
“药……药膳点心？”锦书嘴角微抽，看着那明显甜腻诱人的泡芙，这说辞……帝师大人会信吗？
“快去。”萧玉镜挥挥手，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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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府，书房。
谢玄看着侍卫长凛羽再次捧进来的那个眼熟的紫檀雕花食盒，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主上，公主府的人送来的，说是……长公主殿下新研制的药膳点心，有安神补气之效，特慰劳主上。”凛羽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但内心早已是天人交战。这公主殿下，攻势真是……别具一格。
药膳点心？谢玄的目光落在那食盒上。隔着盒子，他似乎都能闻到一种不同于往日墨香、茶香，也不同于上次那贝壳点心的、更加甜腻馥郁的香气。
他沉默着。
凛羽捧着食盒，感觉手臂都有些酸了。就在他以为主上又会像上次那样，无声地让他原样端走时，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放下吧。”
凛羽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上他……不仅收下了，还……还让放下？
“是！”他赶紧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比上次放得更靠里一些，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主上的防线，难道真的开始松动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
谢玄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食盒上，久久没有移开。他并没有打开它，也没有去碰它。只是在那浓郁的、带着奶香和甜香的气息萦绕下，他面前摊开的书卷，好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一角，直到那处纸张微微起皱，他才恍然惊觉般松开。
他闭上眼，试图凝神静气，驱散那扰人的甜香。然而，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诗会上，她吟出“天涯何处无芳草”时，那带着几分狡黠与洒脱的眼神，以及她对苏子瑜等人展露的、明媚又疏离的笑容……
“啪！”
他猛地睁开眼，将手中的书卷合上，发出了一声略显突兀的轻响。眉心蹙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那盒点心，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散发着无声的、甜美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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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内，萧玉镜听了锦书“帝师收下点心，依旧未有回话”的禀报，毫不意外。
“无妨，他收下就行。”她摆弄着柳拂衣新送来的几味药材，语气轻松，“这才第二回合嘛，慢慢来。”
这时，墨渊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
“殿下，秦王府近日似有异动。周焕密会了兵部两位侍郎，虽谈话内容不详，但之后秦王府往京西大营的物资调配，比往常频繁了三成。”
萧玉镜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锐利起来：“京西大营……看来咱们这位皇叔，是有些坐不住了。阿渊，继续盯着，尤其是兵部和京畿防务的动静。”
“是。”
墨渊领命离去后，萧玉镜沉吟片刻，对卫琳琅道：“琳琅，把我们之前整理的，关于秦王门下那几个官员贪腐的线索，挑两条不轻不重的，想办法‘漏’给都察院那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李御史。”
卫琳琅眼中蓝光一闪：“殿下是想……打草惊蛇？”
“不，”萧玉镜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是敲山震虎。让他知道，本王……本宫的眼睛，没瞎。”
处理完这些正事，萧玉镜又将注意力转回了“点心大业”上。
“锦书，你说，下次我们送点什么好呢？是做得更甜些，还是……带点酸味？”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仿佛在策划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锦书：“……”殿下，您真的觉得帝师大人会在意点心是甜是酸吗？
然而，几天后，当锦书再次奉命前往帝师府，送去一碟新研制的、带着清新柠檬香气的玛德琳（改良版）时，她惊讶地发现，上次送去的那个紫檀食盒……不见了！
不是被原样退回，也不是被随意丢在角落，而是……不见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完成使命后，几乎是飞奔回府向萧玉镜汇报。
“殿下！殿下！上次的食盒，帝师府没有退回！而且……而且不见了！”
萧玉镜正在翻阅漕运改革的章程，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
她抬起头，看向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锦书，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了然，最终凝聚成一种如同狐狸偷到鸡般的、闪闪发亮的得意笑容。
“哦？”她拖长了语调，放下笔，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看来，咱们的‘药膳点心’，效果……还不错？”
她几乎能想象出，谢玄面对那盒甜点，收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不知是吃了还是扔了（她倾向于前者，毕竟若是扔了，食盒大可退回），那纠结又强自镇定的模样。
那片“混沌”，终究是被她撬开了一丝缝隙。
嗯，下次，或许可以试试……送点辣的？
萧玉镜心情愉悦地重新拿起笔，感觉连处理这些繁琐的政务，都变得有趣了起来。这盘围绕点心的“攻防战”，她可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