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把老城区的巷弄捂得严严实实。林砚的出租屋里，只有书桌上方的一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聚焦在铺开的水彩纸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
刚从辰星集团回来时的疲惫还没消散，脚踝被小混混推搡时蹭到的擦伤隐隐作痛，可林砚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拿出手机，将那幅《城市全景图》的图片存档打开，心里却莫名觉得不够 --那幅画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她欠顾晏辰的，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歉意。
“要画一幅只属于他的画。” 林砚喃喃自语，拿出一张全新的进口水彩纸。这是她托朋友从上海代购的阿诗粗纹纸，克重 300g，吸水性极佳，一张就要两百多块，是她舍不得轻易动用的 “宝贝”。她想画一幅《辰星夜宴》，以辰星集团总部为核心，辐射周边的城市夜景，既衬得上他的身份，又藏着她对这座城市的理解。
窗外的巷子里，最后一家小吃摊的灯熄灭了，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林砚拧开固体水彩盒，颜料的矿物香气混合着松节油的味道弥漫开来，这是她最熟悉的气息，能让她瞬间平静下来。她握着 6 号狼毫笔，先蘸了清水，在画纸上轻轻刷出一层薄水，为晕染做准备。
构思早已在脑海里成型：画面左侧是辰星集团的玻璃幕墙，要画出夜晚灯光反射下的蓝紫色渐变，幕墙下的广场上，点缀着几盏暖黄色的景观灯，像散落的星辰；中间是车流不息的主干道，用流畅的橘色线条勾勒车灯轨迹，体现城市的繁华；右侧则是一片保留完好的老巷，青石板路泛着微光，几家窗户还亮着灯，与左侧的现代建筑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她想表达的，城市的变迁与共生，也是她与顾晏辰两个世界的微妙呼应。
线稿勾勒花了两个小时。她对着手机里辰星集团的夜景照片，一笔一划地描绘大楼的轮廓，连幕墙的玻璃分割线都数得清清楚楚，确保比例精准。老巷的部分则凭记忆画，墙角的青苔、屋檐下的灯笼、甚至巷口那棵歪脖子梧桐树，都画得栩栩如生。最用心的是广场上的细节：她画了一对牵手散步的情侣，一个推着婴儿车的母亲，还有一个坐在长椅上看手机的年轻人 --这些平凡的身影，让冰冷的商业建筑群多了几分烟火气。
上色时，天已经蒙蒙亮。林砚先给辰星集团的幕墙上色，用普鲁士蓝加少量群青调出深邃的底色，再用留白液点出灯光反射的亮点，待底色干透后，又用浅紫色薄涂，营造出玻璃的通透感。她的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就用橡皮筋把画笔绑在手上，继续调色。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她正在画老巷的灯笼。用朱红色颜料打底，再用橘黄色提亮边缘，最后点上一点白色的高光，灯笼瞬间就有了通透的质感。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底却闪着专注的光，与白天在辰星集团时的局促不安判若两人 --在画纸上，她永远是自信而从容的。
中午时分，《辰星夜宴》终于完成。林砚放下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指尖不小心蹭到脸颊，留下一道淡蓝色的颜料印。她看着画纸上的夜景：辰星集团的幕墙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主干道的车流像一条橘色的河流，老巷的灯光温暖而柔和，三者在画纸上完美融合，既有着商业帝国的恢弘，又有着市井生活的温度。
最隐蔽的细节藏在画角：老巷的一扇窗户里，她画了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下是一张铺开的画纸，画纸上隐约能看到 “砚见” 的水印 --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小秘密，也是对 “手绘价值” 的无声坚持。
下午，林砚带着装裱好的《辰星夜宴》，再次来到辰星集团。前台小姐认出了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却还是礼貌地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没过多久，陈伟匆匆下楼，接过画框，语气平淡：“林小姐，顾总现在正在开视频会议，让我把画拿上去。赔偿的事，顾总说等他有空了再谈。”
“麻烦您了，” 林砚连忙说，“请您转告顾总，这幅画是我特意为他画的，没有任何抵偿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道歉。”
陈伟点点头，转身走进电梯。林砚站在大厅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心里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顾晏辰会不会喜欢这幅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依旧觉得，这只是 “廉价的手绘”。
而此刻，总裁办公室里，顾晏辰刚结束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陈伟抱着画框走进来，轻声说：“顾总，林小姐送来了一幅画，说是给您的道歉礼。”
顾晏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的项目报告上，语气冰冷：“放那儿吧。”
陈伟把画框放在墙角的落地灯旁，转身退了出去。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声响。顾晏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幅画上。
画框是简单的黑色实木框，没有过多的装饰，与办公室里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相比，显得格外朴素。顾晏辰本想转身离开，却被画中的景象吸引了 --那是辰星集团的夜景，他看了无数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呈现方式。
他走过去，站在画前，目光渐渐变得专注。他发现，林砚把辰星集团幕墙的光影处理得极为细腻，蓝紫色的渐变层次分明，玻璃上反射的晚霞残影若隐若现，连他前几天让物业更换的景观灯位置，都精准地画了出来。
他的视线移到中间的主干道，橘色的车灯轨迹流畅而自然，不是简单的直线，而是带着速度感的曲线，仿佛能听到车流的轰鸣声。再看向右侧的老巷，青石板路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石板缝隙里的小草，屋檐下的灯笼泛着温暖的光，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家的老巷里，也曾见过这样的灯光。
顾晏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抬起，想要触碰画纸，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了。他注意到了那些隐蔽的细节：广场上的情侣牵手的姿势，婴儿车里熟睡的孩子，长椅上年轻人手机屏幕的微光，还有老巷窗户里那盏小小的台灯 --这些细节，让这幅画不再是简单的风景复刻，而是充满了生命力。
他想起自己的办公室里，挂着无数名家的画作，都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却从未有一幅能让他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与细腻。那些画作追求的是技巧与意境，而林砚的画，追求的是真实与温度。
“顾总，这是您要的林小姐的创作记录。” 陈伟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看到顾晏辰正盯着那幅画，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他从未见过顾总对一幅 “地摊画” 如此专注。
顾晏辰没有接文件，只是指着画中的老巷，语气平淡地问：“这里的细节，她是怎么知道的？”
“哦，” 陈伟回忆道，“我们调查时发现，林小姐的出租屋就在这片老巷里，她平时摆摊、采风，经常在这一带活动。这些细节，应该是她日常观察到的。”
顾晏辰点点头，目光落在画角的那扇小窗户上。他放大了手机里的照片（刚才下意识拍了下来），才发现窗户里的画纸上有 “砚见” 的水印，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他想起林砚说的 “我的手绘不是廉价的”，想起她在夜市专注画画的样子，想起她被小混混纠缠时的倔强，突然明白，她所谓的 “价值”，从来都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她的赔偿款，” 顾晏辰转过身，拿起文件，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之前的冰冷，“不用让她分期了。这幅画，就当是赔偿。”
陈伟愣住了：“顾总，这幅画……”
“按我说的做。” 顾晏辰打断他，目光再次看向那幅《辰星夜宴》，“把画挂在会客区。”
“是，顾总。” 陈伟虽然疑惑，却还是应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顾总对林砚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顾晏辰坐在办公桌后，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处理工作。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画中的细节，想起林砚沾着颜料的手指，想起她倔强的眼神，想起她画稿里那些平凡却鲜活的身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 “价值体系”，或许真的少了一些东西 --比如真诚，比如温度，比如对平凡事物的尊重。
而此刻，林砚已经回到了夜市的摊位。李姐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姑娘，你没事吧？上听说你被几个混混拦住，可把我吓坏了！”
“我没事，李姐，多亏了顾总的妹妹帮忙。” 林砚笑了笑，把画框交给苏晓，她特意叫来帮忙看摊，“我把道歉画送过去了，顾总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
苏晓接过画框，好奇地问：“砚砚，你画的什么啊？这么用心。”
“辰星集团的夜景。” 林砚说，“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诚意。”
两人正说着，林砚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顾思瑶发来的微信：“林砚姐姐，我哥把你的画挂在会客区了！他还跟我说，你的画很有想法呢！赔偿的事他也说不用再提啦！”
林砚看着微信，心里一阵暖流涌过。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夜市的方向，暖黄色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顾客们陆续赶来，摊位前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王磊坐在出租屋里，看着电脑屏幕上伪造的 “林砚抄袭证据”，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把林砚的《辰星夜宴》照片（从网上偷来的局部图）和一幅国外画家的城市夜景画放在一起，故意修改构图和色彩，制造出 “高度相似” 的假象。
“林砚，你以为有顾晏辰和顾思瑶护着你就没事了？” 王磊低声咒骂，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个抄袭者！我要让你彻底滚出文创圈！”
他点击了发送按钮，将这些 “证据” 发给了几家本地自媒体，还在论坛、微博、抖音等平台大规模散布。标题刺眼：《实锤！夜市网红林砚手绘涉嫌抄袭国外画家作品，辰星集团力挺抄袭者？》《“城市记忆” 竟是抄袭记忆？林砚原创人设崩塌！》
一时间，网上的舆论瞬间发酵。支持林砚的粉丝和质疑她的网友吵得不可开交，不少之前预定了定制画的顾客开始私信询问，甚至有人提出退款。
而此刻的林砚，还在忙着接待顾客，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关于 “原创” 的舆论风暴，已经向她席卷而来。她的手机被顾客咨询的消息刷屏，却没有看到那些刺眼的抹黑言论。
顾晏辰的办公室里，陈伟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顾总，网上出现了大量抹黑林小姐的言论，说她的手绘涉嫌抄袭，还附上了所谓的‘证据’。”
顾晏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点开陈伟发来的链接，看到那些伪造的对比图和煽动性的标题，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怒火。他一眼就看出，那些 “证据” 是伪造的 --林砚画中的细节，都是她日常观察的结果，与所谓的 “抄袭作品” 有着本质的区别。
“查。” 顾晏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立刻查出是谁在背后操作，另外，让公关部立刻发布澄清声明，附上林砚的创作过程视频和原稿。”
“是，顾总。” 陈伟连忙应道。
顾晏辰的目光再次落在会客区的《辰星夜宴》上，画中的老巷灯光依旧温暖，却仿佛被网上的恶意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想起林砚说的 “我的手绘不是廉价的”，想起她熬夜创作的身影，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