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戛然而止的箫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悠然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她站在暮色渐深的庭院里,望着前院书房的方向,第一次对那个冷酷的男人产生了一丝除却恐惧与抗拒之外的情绪——好奇。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面是权势滔天、冷酷无情的靖王,一面却能吹出那样苍凉孤寂的曲调。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无法再将萧景澜简单地定义为一个冰冷的符号。
“娘娘,晚膳备好了。”云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悠然收回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摆饭吧。”
晚膳依旧精致,她却有些食不知味。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未完的箫声,以及李侍妾今日看似无理取闹,实则暗藏机锋的挑衅。这王府的每一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用罢晚膳,林悠然照例在灯下翻阅了一会儿账册,将几处她觉得有疑问的款项用特殊的符号在纸上做了记号,并未直接批注。她现在需要的是证据和时机,而非打草惊蛇。
夜色渐浓,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婆子规律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她正准备歇下,忽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像是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
林悠然动作一顿,心生警惕。云舒已经睡下,外间守夜的丫鬟似乎也没有动静。
她悄步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沉默了片刻,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女声传来,语速极快:“王妃娘娘,小心膳食,尤其是……甜羹。”
说完,不等林悠然反应,那声音便消失了,只余下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林悠然心中一凛,猛地推开窗户。窗外月色清冷,庭院空无一人,只有花木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那个警告……是什么意思?
小心膳食,尤其是甜羹?有人要在她的饮食里做手脚?是谁?柳侧妃?还是今日吃了瘪的李侍妾?亦或是……这府中其他看她不顺眼的人?
而那个报信的人又是谁?为何要冒险提醒她?是善意,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她站在窗边,夜风的凉意拂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悸。这王府的夜晚,果然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她轻轻关好窗户,插上插销,回到内室。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次日清晨,一切如常。
林悠然起身梳洗,用早膳时,她格外留意。今日的早膳中有她平日里喜欢的冰糖燕窝羹。她不动声色地舀起一勺,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燕窝的清甜和冰糖的香气,似乎并无异样。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想起妆奁底层那把匕首,想起萧景澜那句“守好本分”,她明白,在这府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警惕。
她并未食用那碗燕窝羹,只用了些看起来不易做手脚的点心和清粥。随后,她状似无意地对负责布菜的丫鬟道:“今日这燕窝羹味道似乎与往日不同,撤下去吧。”
那丫鬟神色如常,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将羹碗撤下。
林悠然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并未发现明显破绽。要么是这丫鬟不知情,要么就是对方手段极为高明。
一整天,林悠然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她处理了一些简单的府务,接见了一位负责采买的管事,询问了些许事务,态度温和,却句句切中要害,让那管事不敢敷衍。
午后,她以“熟悉王府环境”为由,带着云舒在王府花园里散步。她走得很慢,目光看似欣赏景致,实则暗暗记下各处的路径、岗哨以及可能藏匿人或物的角落。
在经过一处假山时,她隐约听到假山后传来两个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提到了“侧妃”、“交代”、“没成”等字眼。她立刻停下脚步,示意云舒噤声,侧耳细听。
但那两人十分警觉,声音立刻低了下去,随即传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林悠然从假山后转出,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昨夜那个神秘的警告,恐怕并非空穴来风。有人确实在她的饮食上动了心思,只是不知为何未能成功,或是尚未找到机会。
回到凌霄院,林悠然发现案几上多了一本装帧精美的琴谱,旁边还有一张素笺,上面是陌生而挺拔的字迹:
“闻王妃善琴,此谱或可解闷。夜间风凉,慎勿久立窗畔。”
没有落款。
林悠然拿着那张素笺,指尖微凉。送琴谱的人是谁?是昨夜那个示警的人吗?还是……那个吹箫人?
最后那句“夜间风凉,慎勿久立窗畔”,是关心,还是……在告诉她,她昨夜在窗边的举动,早已落入了某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