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划破长空，风在耳边呼啸。我握紧轩辕剑，掌心被剑格上的纹路硌得发麻。指腹那抹血迹早已干涸，可太阳穴仍一阵阵抽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顶，压得呼吸都不顺畅。
前方五名弟子分列两侧，衣袍猎猎。他们未说话，却能察觉到彼此间灵力流转的节奏已悄然改变——越往南，空气越沉，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住四肢。一名弟子低声调息，手中法诀微动，护阵光晕泛起一圈涟漪。
我知道，我们已经进入南荒气域。
玉珏贴着胸口，热度始终不退。它不像寻常护身符器那样安静，反而像活了一样，随着我的心跳微微震颤。刚才那一瞬闪过的画面又浮上来：焦黑的林地，少年倒在烬羽怀里，她抬头望天，眼神直直穿透了什么。
我闭眼，用力掐了一下眉心。
“师尊命我来查翼族异动。”我在心里默念，“矿脉震荡、魂晶共鸣、三长老死于阵图……这些事与我无关。”
可话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
脚下的云台忽然一滞，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前方雾气翻涌，颜色由白转灰，再慢慢渗出暗紫。那是瘴气边缘的征兆，也是当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司音师兄。”左侧一名弟子开口，声音谨慎，“前方已是翼族边境外围，瘴气混杂幽暗灵能，恐伤神识，是否放缓前行？”
我没有立刻回答。
玉珏突然烫了一下，几乎灼肤。与此同时，脑中猛地刺入一道画面——一只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袖角，指尖泛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火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眼里未落的泪。
我睁开眼，呼吸微乱。
“继续走。”我说，“保持阵型，不要散开。”
队伍缓缓穿入瘴雾。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黏在衣料上，带着腐叶与泥土发酵后的闷味。一名弟子忍不住咳嗽两声，忙用灵力封住口鼻。另一人低声抱怨：“这地方连草都不长，偏生那些翼族还死守着破矿脉……听说最近有个私生女闹事，杀了三长老，连离渊都震怒了。”
他话音未落，我已转身盯住他。
“谁准你议论翼族内务？”
那人一愣，脸色发白：“我……我只是听市集上传言……”
“昆仑虚门下，不传无据之语。”我声音不高，却让整支队伍瞬间安静下来。风穿过云台缝隙，吹得衣带翻飞，没人敢再开口。
我转回身，手指悄悄抚过胸前玉珏。
它现在不只是热，更像是在回应什么。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像一根线，从很远的地方拉过来，缠在我心上。我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片荒原。
我是回来的。
可为什么记不得？
脑中又是一阵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我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总算稳住身形。远处，瘴雾渐稀，一片焦土显露出来。干裂的地表布满爪痕般的沟壑，几根残破旗杆斜插其中，上面挂着褪色的黑布，在风里轻轻晃。
那是翼族战旗。
“降。”我说。
云台缓缓下沉，灵力波动引起地面尘土轻扬。五名弟子落地后迅速结阵，三人前排执刃警戒，两人居后维持联络符阵。我能感觉到他们在观察我——毕竟，带队的是刚结束闭关的师兄，而任务内容含糊不清。
我站在最前方，望着这片废土。
脚下土地坚硬如铁，踩上去没有丝毫松软。一道断裂的岩脊横贯前方，隐约可见洞口轮廓。那里曾是矿道入口，如今已被碎石封死。更远处，沙丘起伏，风刮过时卷起细灰，遮住视线。
“师兄。”右侧弟子低声道，“此处灵气紊乱，若真有魂晶共鸣，应在地下深处。是否派探影符进去查看？”
我未应声。
玉珏忽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衣襟里跳出来。与此同时，一股气息掠过皮肤——极轻，极冷，像有人从背后擦肩而过。不是风，也不是幻觉。
有人来过。
而且……留下了痕迹。
我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一道浅痕。那不是自然风蚀形成的，而是某种力量爆发时留下的轨迹，弧度流畅，末端收势凌厉。我认得这种痕迹。
黑翼掠地时才会留下这样的划痕。
“她来过。”我听见自己说。
“谁？”弟子问。
我没答。
抬头看向远方。沙尘之中，一道模糊的影子正缓缓移动。太远，看不清面貌，但那姿态……背负着什么重物，步伐沉重却不迟疑。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露出半边侧脸。
我心头猛然一紧。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弟子惊呼：“师兄快看！这地上……”
我回头。
他正指着岩壁底部一处凹陷。那里原本覆满尘灰，此刻却被一股力量掀开，露出下方刻痕。是阵图残迹，线条歪斜，但仍能看出核心结构——那是聚魂术的基础纹路，只是被人仓促改写，加入了翼族特有的血契标记。
“这是……禁术？”另一人声音发抖。
我盯着那图案，脑海中轰然炸开。
雨夜，火场，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死去的女人。我冲进去，把一块玉珏塞进她手里。她说不出话，只死死攥着我的衣袖。后来有人赶来，强行将我带走。她在后面哭喊，声音撕裂山谷。
那块玉珏，就是我现在贴身戴着的这一块。
而那个女孩……
“烬羽。”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第一次学会发音。
四周骤然寂静。
五名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我会说出这个刚刚还在被他们当作流言谈论的名字。
我站起身，手按剑柄。
“所有人听令。”声音沉稳，不再有半分迟疑，“封锁方圆十里，禁止任何外族靠近。若有翼族巡逻队出现，先示警再交涉，不得主动出手。”
“是！”众人齐声应诺。
我向前迈了一步，停在岩脊边缘。
风更大了，吹得衣袍鼓动。远处那道身影仍在前行，背着尸体，一步步走向荒原深处。她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我也终于明白，墨渊让我来的目的或许从来就不只是调查异动。
而是还债。
我抬手按住胸口，玉珏滚烫如烙铁。轩辕剑在鞘中轻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宿敌的气息。远处沙丘之后，隐隐传来金属摩擦之声，像是兵器出鞘的前兆。
我缓缓抽出半寸剑锋。
寒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