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装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跟着张科长起哄的几个老工人,此刻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们看着那张摊开的图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羞愧。
他们干了一辈子活,自以为是老师傅,却没想到,自己每天工作的车间,在人家眼里,竟然有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那个他们瞧不上的毛头小子,只用一个晚上,就拿出了一套能让效率提升三成的方案。
这是什么脑子?这是什么水平?
这已经不是技术员了,这是神仙下凡吧!
林振没有再看面如死灰的张科长,他把图纸卷起来,拿在手里,环视了一圈车间里的工人。
“我知道,大家干活都很辛苦。但辛苦,不等于效率。我们要的是开动脑筋,用最科学的方法,干最多的活,拿最多的奖金。”
“奖金”两个字,让工人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总装车间,就按照这张图纸进行整改。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把所有东西清空,重新画线,布置工位。明天,我要看到一个全新的总装车间!”
“是!”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一片整齐洪亮的吼声。工人们的眼神里,不再有抵触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服和期待。
人心,就这么被扭转了过来。
消息像长了腿,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全厂。
“听说了吗?生产科的张科长,当着全车间人的面,被林总指挥一张图纸给干趴下了!”
“啥图纸啊?这么厉害?”
“听说是新的流水线方案,能让咱们厂的拖拉机产量一天多出快一倍!”
“我的乖乖!真的假的?那咱们的奖金不是也要翻番了?”
“可不是嘛!一车间的人已经在传了,说林总指挥这是要带着大家发财呢!”
整个怀安机械厂,彻底沸腾了。之前那些抱怨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大扫除运动中。
因为他们明白了,林振不是在折腾他们,而是在给他们指出一条通往更好生活的康庄大道。
下午三点,林振在办公楼前,临时召集了所有中层干部开一个“站会”。
干部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站在空地上,看着站在台阶上,一脸平静的林振,心里都有些打鼓。
“各位,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宣布一件事情。”林振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经过这两天的清理,全厂清点出大量的废旧钢铁、报废设备和各种边角料。这些都是国家的财产,不能随意丢弃,必须进行专业的分类、统计和回收,为我们厂创造二次价值。”
干部们纷纷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林振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人群后方,脸色难看的张科长身上。
“这项工作,非常重要,需要一位有经验、有责任心、熟悉我们工厂各种物料的老同志来牵头。想来想去,没有比生产科的张科长更合适的人选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张科长的身上。
张科长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只听林振继续用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因此,我决定,即刻成立废旧物资回收利用突击队,由张科长担任突击队队长,全权负责此项工作。人事科的李科长,你马上给张科长调配人手,后勤科,给张队长准备一间专门的办公室和库房。”
任命张科长去管废品回收?
这……这不就是把他给架空了吗?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
把一个管着全厂最核心生产环节的科长,直接发配去看管一堆破铜烂铁。这比当众骂他一顿,甚至比直接撤他的职,还要让人难受。
这叫什么?杀鸡儆猴?不,这简直是把鸡抓过来,拔光了毛,再扔回鸡群里,让所有的鸡都看看,这就是下场!
张科长的脸,从白到红,又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抗,可怎么反抗?
林振说得冠冕堂皇,句句在理。说他“有经验”,说他“有责任心”,这是“重用”他。他要是拒绝,就是不服从指挥部的命令。按照林振之前立下的“约法三章”,当场停职,一撸到底。
到时候,别说队长,他连科长都保不住了。
周围的干部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特别是之前几个心里也有点小九九的科长,此刻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像张科长一样,傻乎乎地跳出来当那个出头鸟。
这个林振,年纪不大,手段却如此老辣,简直就是个妖孽!
“张科长,”林振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你对这个任命,有什么意见吗?”
张科长浑身一颤,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他看着林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也熄灭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有意见。我……服从指挥部的安排。”
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
“很好。”林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那就请张队长立刻开始工作吧。我希望在明天中午之前,看到你的第一份废旧物资清点报告。”
李科长站在人群里,后背都湿透了。他庆幸自己这两天没有跟林振唱反调,否则,下一个被发配去“突击队”的,没准就是他了。
林振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几个面色各异的科长身上:“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都回去抓紧时间干活,我会不定时去各个车间检查。散会。”
干部们如蒙大赦,纷纷散去。走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离张科长远了一点。
张科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工人们热火朝天地按照林振的图纸改造着他的车间,看着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们,如今都用一种同情又疏远的眼神看着他。